50 消遣 (第1/1页)

    经过了这么多年，地下藏书室里不可避免地积压了灰尘。你并不打算下去污了自己的靴子，就干脆将钟楼塔剩下的那部分残骸、连带着地面一起掀开了。

    地面被撕出了一个大洞，将掩藏在地下的藏书室裸露在了阳光下。一起裸露出来的还有飞扬起来的灰尘，你稍稍往后退了退，有触手的枝条攀爬过来，在你身后构成了椅子的形状。

    你坐了上去，枝条便将你高高地托起，将那些污糟的尘土远远地甩到了下边。你交叠着双腿，冲秦朗示意道：“去吧。”

    你看着秦朗跳进那个坑里，有一种事件重现的既视感。他先前去他那个村子捡垃圾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的状态。

    地下藏书室里的书籍都被你早早翻阅过，因此你对那里已经提不起任何兴味了。书籍不错，书籍很有意思，它们总是会用相同的字词拼写出不同的句子。新的书里永远会有新的事物——那些事物的内涵往往良莠不齐，但无论如何，那都是新的。这就已经足以为它赋予价值。

    然而唯一不足的是，不管怎样，书籍都只能是一次性的。

    像是已经被咀嚼过汁水的橘子。初见时它是饱满的，但在咀嚼过之后，残余下来的就只有被吐出来的橘皮膜。没有任何人会捡起那皱巴巴的膜咀嚼第二遍。

    你在高处盯视了会儿秦朗的后脑勺，感到了些许倦怠。

    这时有只骨龙从你头顶盘旋而过。它碎裂了一只前爪，有半扇翅膀上的覆膜已经破损，但依旧坚持着在你头顶一圈一圈地、示意般地盘旋。

    骨龙的体积使它在地面投下了一片庞大的阴影。秦朗有些惊疑不定地从书籍的挑选中抬头，就听见你平淡道：“不用管。”

    说罢，你从高高的枝条间一跃而下。骨龙发出一声畏缩的、带着颤音的低吟，带路似地往王城废墟外飞去。

    你对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兴趣不大。通常情况下，你甚至连出面都欠奉，但在秦朗消磨在地下藏书室的档口，这倒成了恰好的消遣。

    “里、苏？”秦朗莫名地看着你转身要走的架势，赶忙胡乱拢了几本资料在怀里，准备从坑里跳出跟上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为他这个反应怔了怔，没承想他的粘人劲头能到这种地步。亦步亦趋地缀在人后头，活像某种犬科动物。

    你看了他一会儿，抬手止住了他要从地坑里跳上来的动作。

    “只是去看两眼虫子。你只用继续做你自己要做的事就好。”你说。你认为说明到这里对话就可以告一段落，但秦朗的眼神让你觉得你似乎还得补充点儿什么。于是你考虑了几秒他还想听些什么，最终认为他大抵是安全感缺乏，“我过会儿就回来。”

    “……”秦朗眨了眨眼睛，说，“好。”

    你原本想多消磨点儿时间，但既然他展露了这么粘人的倾向，那看来还是速战速决好一些。

    说来，狗都是这样的么？好像是。狗rou并不在你的食谱上，所以你接触不深。起码人类书籍上似乎对狗的形容都是那样，摇着尾巴，围着人腿团团转。

    你对此并没有特别偏好，但姑且也谈不上厌烦。

    你说罢，便转身往王城废墟外走。同时，你能感知到秦朗的视线黏滞在你的背影上，直到你走出了他的视野。

    你走远之后，才迟迟地意识到他或许会借此机会逃跑的可能性。但你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可上心的。且不说他能不能跑得掉——首先，那个整天说着要对你信守承诺的男人就做不出这举动。

    当然，人类很狡猾，越弱小的玩意儿就越需要在旁的地方使伎俩，企图以此来弥补差距。但力量不够就是力量不够，你有随时都能碾平的余裕，因而也就不介意给秦朗留下空隙，好瞧瞧他的漂亮话到底是不是空头支票。

    你这么想着走出了废墟外，那条骨龙在指引完道路后就聪明地避开了当下场合。你径直踏进了一个遮掩得并不怎么高明的阵法里，在短暂的白光闪过后，有虫子扑了上来。

    咔嚓。

    是骨头被掰断的声音，随后是碎rou稀稀拉拉掉到地上的啪叽声。你垂下眼睑，随意地把摆在阵眼中心的骨头踢开，踢进了那摊稀泥rou酱里。

    其他原本要扑上来的人退缩了。有一个穿着教袍的干巴老头，一边被人搀扶着一边愤恨又畏惧地死死盯着你：

    “你——是你……你果然要回到这里来——！你想回藏书室找什么？恶魔、恶魔、里苏！！最深最深的——”

    “呀啊！！”

    搀扶着老头的修女尖叫了一声，被rou泥溅了半身。那个干巴老头实在是没几两rou，哪怕被你当做黄油抹开，也只能榨出这样干瘪分量的rou酱。

    你不耐烦地挽了挽头发，感觉过来找消遣的决定实在是有些失策。你厌烦重复的事物，而这些虫子嚷出来的又从来不会有新的词，或许坐在原地看秦朗的后脑勺都会比现在更有趣些。

    你失去了对这些玩意儿的最后一点兴趣。躲在暗处的卫兵连悲鸣都没发出就成了泥，有人一直在喊等等、等等，企图与你谈判，你颇嫌吵闹地将他优先捏碎了。

    “大人！”

    残存的修女们发出了几近昏厥的声音，但她们很快就不需要为此感叹了，因为她们就是下一摊的碎rou。

    其实如果这些虫子要是跑的话，说不定还能活几个，因为你并没有闲情去将四处逃窜的蚂蚁挨个踩死。但他们似乎想展露一下属于教廷的高雅气节，那你也只好如他们所愿了。

    而那个最开始被溅了半身rou泥的修女打了个激灵，几乎以最快的反应跪趴了下来，企图减缓轮到她的进程：“里、里……阁下！”她似乎想喊，而舌头却一直打不转，她将额头紧紧地贴向地面，“你——您！那个、那个要和您谈判的就是重伤了骨龙的人……您！您不想知道我们为什么守在这里吗？我可以告诉、告诉——”

    你顺着她的话瞥了一眼，有一堆碎rou旁边的确搁置着一把骑士剑。修女似乎还想继续再对你抛出些什么能勾起你兴趣的话题，但她的话语突兀地中断了。

    “呃——？！咕嘟……咕嘟……”

    她不可置信地抓着自己的咽喉，嘴里冒着血水的泡沫，吐出了半截断掉的舌头来。

    你没有回应她话的意思，毕竟虫子是不需要对话的。而修女抛出的谜题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他们要干什么、在哪筑窝、砍了哪条骨龙，和你都没有太大关联。先前就已经说过，力量不够就是力量不够，弱小的玩意儿就算是想要谋划什么，那反击的力道也会因他们的弱小而显得可怜。

    说实话，单纯只是他们运气不好——也可能是运气太好了。你向来不关心怪物们的死活，你对弱小的事物不论种族都一视同仁，敌不过人类的怪物活该被杀。要不是你无聊到真的想找点消遣，你根本就不会管这些虫子，反倒只会把那条胆敢来找你的没用骨龙给捏成齑粉。

    你踏到那个耍小聪明的修女近前，她发出了一声几近濒死的呜咽，从怀中掏出一瓶圣水，绝望地想要抛到你身上。

    而你只是伸手稳稳地拎住了瓶颈。

    修女瞳仁颤抖着，看着你打开了瓶塞，慢条斯理地用教廷神圣的、珍贵的、用以驱魔的圣水净了净手。

    尔后你随手将瓶子一丢，瓶子里残余的圣水飞溅出来，溅到了先前被逼退、现在又蠢蠢欲动的怪物身上。有怪物发出了隐忍而微弱的惨叫，周遭响起了烧灼血rou的滋啦声。

    你兴致已了地接过旁边枝条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从还趴伏着的修女面前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