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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阳光照进来时，陆郡先醒了。不知什么时候两个人变成了面对面的姿势，聂斐然全身缩在被子里，只露出白净的一张脸。

    陆郡没有动，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目光里裹着几抹晨曦暖阳，像被揉进了蜜糖，显出一种恍惚的温柔，好像时光不曾流逝，而两人还翻滚在绵长的爱意中，未曾停止过分秒。

    他们有过很多个平凡的早晨，但没有哪个早晨像此刻——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意图伸手触碰时，才恍然发现，一切不过是水中花镜中月。

    他舍不得打破。

    聂斐然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

    他看着几乎没有凹陷痕迹的床垫，发了阵呆，不确定陆郡是否真的出现过，反倒以为自己又做了一个梦。

    他曾试着说服心灰意冷的自己去重新期待，因为他永远舍不得对陆郡狠心，也还想爱。

    但他却没有再得到他想要的爱。

    他得到最多的，是陆郡吩咐吴慧转交的一张张支票，还有很多很多冷冰冰的打款记录，每一笔金额框定在两万块。

    当然，最后的最后，是一份“如他所愿”签好字的协议书。

    仿佛慢刀子割rou，而他们就以这种撕裂的方式，在对方身上耗尽了曾经积攒的温情与眷恋。

    只有身上的酸痛是真实的。

    一场病来得快去得也快，缓过劲后，腿和肩膀像韧带被过度拉伸过一样酸。

    聂斐然坐起来，右手捏着后肩，转了转僵硬的脖子，其间目光不经意扫到脚踝，发现那里贴了一个创可贴，是之前不小心被枯枝自带的倒刺划破的地方。

    他塌下肩膀，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平白跑出来的创可贴。

    此时帐篷外传来餐具碰撞的声音，一秒将他拉回了现实。

    想起要去接女儿起床，结果一掀帘布，迎着光，正正看到远处的榕树下面，陆郡侧对他坐在一把户外折叠椅上，怀里还窝着个睡炸毛的聂筠。

    看得出是脚不沾地抱过来的，因为聂筠没穿鞋，小脚丫上套的是换洗包里备的堆堆袜，乍一看像团清新的水红色花苞落在陆郡西裤上。

    也只有这个角落是安静的。周围精力旺盛的小男孩满场乱飞，屁股后面追着他们满头大汗的家长，伺候学龄儿童起床洗漱有如打仗。

    陆郡身高腿长，抱着女儿时迁就她人小，只好微微弓下背，手臂环着孩子，低下头轻声细语地在讲着什么。

    用父爱光环作比太浅薄，但聂斐然很喜欢这样简单温情的时刻。

    抱着偷看的心思，再走近几步，原来是在给聂筠刷牙。

    聂筠还没完全醒，陆郡一只手捏着根细细的儿童牙刷，肘弯刚好托着女儿的脑袋，耐心地哄她张嘴。

    但小孩子多少有起床气，当陆郡给她刷完牙又开始手忙脚乱地梳头时，小姑娘开始哼哼唧唧，在爸爸腿上不配合地扭来扭去。

    梳头可是个大工程，依照往常经验，小家伙不能被扯痛一点点，否则毫不含糊，张开嘴就得哭闹一场。

    聂斐然难免期待陆郡的表现，不过看陆郡粗手笨脚，折腾得满头大汗，赶紧过去接过了这个棘手的活儿：“行了，我来吧，你那样梳她肯定不乐意了。”

    陆郡听罢手垂到身侧，任聂筠伏在他肩上，垂眼看聂斐然白皙修长的手指拿着皮筋两下绑出一个蓬松松的马尾。

    聂斐然察觉到他情绪低落。

    他想，陆郡的确变了很多。或许他们于对方来说不是完美丈夫，但有了眼前这个小家伙后，他们确实在努力成为好爸爸。

    聂筠不愿意醒，瞌睡虫一样挂在陆郡身上，聂斐然看看她，又回头看看帐篷，说:“去吃早餐，我收拾行李。”

    说完抬脚就走。

    还没走几步，陆郡追过来，小心地把孩子从怀里过渡给聂斐然，然后说:“你生病了，我来收。”

    时间不宽裕，聂斐然更不好跟他客气，只好先带聂筠去就餐点。

    和前一天一样，早餐提供的食物种类不多，以健康高蛋白为主，一人一盒，不给孩子们挑食的余地。

    聂筠抱着聂斐然脖子继续哼唧，直到闻到面包香味儿后才主动醒了，听说陆郡还是来了，惊喜得自己拿了一个餐盒说要送给Daddy，又想起聂斐然昨天生病，小大人似的要先喂聂斐然，惹得几个家长不住夸聂斐然会养会教。

    而陆郡那边很快把帐篷收置好，收拾前他进帐篷换上了聂斐然的长袖T恤，今天下山，西服配的衬衣确实不方便。

    打包好他检查完一遍，拔腿便朝餐点走去。

    聂筠眼尖，老远就看见他，挣着从聂斐然身上跳下去，跑近了一头抱住陆郡的腿:“Daddy，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陆郡马上弯下腰去牵她的小手。

    陆郡又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嘴上连声道歉:“对不起宝贝，爸爸这周工作太忙，差点错过了。爸爸知道错了。”

    聂筠撅了撅嘴唇。

    陆郡：“你能原谅爸爸吗？”

    聂筠抬头:“那你说话算数，下次不可以这样噢。”

    陆郡认真点头，非常宠爱他的女儿，舍不得她一点不开心。

    聂筠抱住她手臂，偏头靠着，开始向他倒苦水:“昨天晚上做游戏的时候，宁宁说别人都有两个爸爸陪，但我只有一个。＂

    她顿了两秒，又有点失落地补充:＂所以爸爸才生病了。”

    陆郡尽量不把大人的情绪施加给孩子，刻意放慢脚步，最后又把她抱起来，问：“昨天走得累吗？”

    “累，爸爸为了我，淋了雨，”聂筠趴在他肩上，打开话匣子，“还有，还有我的鞋和袜子都湿了，你给我买的雨靴渗水。”

    “等下周接你，Daddy给你重新买。”

    陆郡拍拍女儿后背，温声继续道：“Daddy跟你保证没有下次。再这样，就罚Daddy给你买杏仁巧克力，彩虹盒子装那种，好不好？成交？”

    他往聂筠的方向伸了伸手。

    聂筠最喜欢他说那牌子的巧克力糖，但聂斐然担心女儿坏牙，一直监督她每天不摄入太多甜食。

    所以一听糖，小姑娘马上忘了昨晚入睡前的失落，眼睛亮亮的跟陆郡击掌——

    “还要拉钩……嗯，大拇指再盖个章，一百年不许变！”

    陆郡很服女儿摆弄，心中乌云也被几句童言童语拨散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