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桂舍之战 十二 (第2/2页)

船，也只能变成闸口内一只待宰的羔羊。

    ……没有人知道里面的情况，所有人只知道主战船上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战士就是战士，哪怕这条命令的唯一意义，就是以她们的性命试探城门内的虚实。

    顷刻之间，战船冲破浓雾，进入城门之内。

    阿妮妲紧握钩矛，努力在刺目的浓烟中睁大眼睛，看向城门内不远处的一栋塔楼。如果这座水寨真的是和蒲柳城一模一样的营造样式，那么，浓烟之中那栋影影绰绰的塔楼里，就是水位闸的开合阀了！

    浓烟散去的一瞬间，船上sao动起来。

    那塔楼像被一张巨口硬生生啃掉了半边，裸露出里面被砸得乱七八糟的机括与零件。

    水位闸被完全破坏了！

    战船靠岸。船上的罗刹女们发出阵阵狂吼，兵器拍打着藤牌盾。船头的绞盘手转动绞盘，铁皮包裹的吊桥高高竖起，咣当一声，猛烈砸在岸上。船只上的弓箭手张弓搭箭，向岸上连连泼洒箭雨，以掩护船上的士兵踩着吊桥向岸上猛冲。

    阿妮妲第一个跳上吊桥。罗刹女的脚掌比人类大出不少，脚趾长、趾甲弯曲如钩，活像某种巨大的猿猴，能够在山林树枝间攀援如飞。哪怕是在人类形态，阿妮妲也能在铁索上来去自如，何况这时行走在一道吊桥的平面上。

    岸边聚拢了一些士兵，却毫无章法，被阵阵箭矢射得完全不敢靠近。阿妮妲像只灵活的巨猿一般飞速跑过吊桥，嘶吼一声，照着一个躲避箭矢的士兵当头砍下，鲜血飞溅在她裸露在外的长舌上。

    是……鲜血的味道。甜甜的，还带着一种铁锈一样的腥气。

    一瞬间，罗刹的血液似乎在她体内复苏了。她人类的理智闪现了一秒钟，“难怪黑女神祭祀的时候要把牛血涂在她舌头上”，然后，她人类那部分的意识，便完全停止了工作。

    取而代之的，是罗刹的意识。

    生活在和平年代的阿妮妲，没有意识到自己体内还有这样一个妖魔。她知道自己是妖魔，知道自己还有另一种形态，那才是真正的自己。作为士兵，她也接受过显化的训练，但她从来没有喝过人血呀……

    黑罗刹于焉苏醒了。

    杀、杀、杀、杀、杀。

    杀死一切可以活动的东西。

    杀戮真快乐。

    人类真脆弱，头颅一下就砍开了，像个西瓜，还会“噗嗤”一下喷血。

    好有趣。

    刀劈在他们的骨头上，会发出涩涩的“咯吱”一声，像折断一节不太熟的玉米。

    人血真好喝。

    偶尔飞溅到舌头上、嘴里的血液，有一种又腥又甜的香气，热热的，好想一头埋在那个伤口里面大口大口吮吸，一定很过瘾很快乐。

    但是继续砍杀也很快乐。

    难以抉择。

    算了继续砍，一会儿会有机会的。

    杀呀。好开心。

    好像生平头一次觉得这么开心。

    到处是鲜血、到处是尖叫、到处是死亡。

    卷刃了，再夺一把。

    好麻烦呀，干脆撕了他。

    人体居然是能撕开的！好有趣，像撕一只烤鸡。

    耳边远远传来什么声音，似乎非常遥远，又似乎近在耳边。

    不管了，继续……

    ……一个兜脸而来的耳光，一声脆响，阿妮妲似乎猛然间从梦中被惊醒。

    一个士兵打扮的罗刹女猛烈摇晃着她的肩膀，大声吼道：“阿妮妲！清醒一下！”

    眼前似乎有一块红布被突然撤走，天地一下子变得极其清亮，日头热辣辣挂在天上，投下毒得她眼疼的白光。阿妮妲好像刚从黑屋子里走出来的人一样，一下子睁不开眼，不得不抬起手臂遮住日光。

    一瞬间，她感到无比疲惫，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重，rou身如一座巨山一样，把她压垮在地上。猛烈喘息了几下之后，阿妮妲开始呕吐。

    “我们赢了！”罗刹女对她叫道，声音里带着喜悦的颤音，“我们赢了阿妮妲！将军在叫你，你有先登之功，估计是要叫你去领赏呢！”

    阿妮妲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呕吐，胃里翻江倒海，像一只要倒翻出来的皮口袋，流过舌尖的液体开始发苦，似乎要把胆汁也吐出来似的。

    她开始感觉到疼痛。她受了伤，不严重，但是皮肤像是苏醒了一般，开始确认伤口的存在。

    接下来她才注意到了四周。这里离岸已经很远了，这是一条两道粉白墙夹壁间的巷道，只不过两边的白墙已经布满鲜血，甚至还有人扶着墙倒下去时抹出的手印指痕。不远处有一栋看起来相当气派的屋宇，门口阶梯砌得高高的，檐廊巍峨，高大雄阔。

    ——这是桂舍城的城守衙门。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着脚边一地的尸首。

    这些死人的披甲与武器，看起来都比城头上那些兵丁的装备要精良不少。

    这时她才注意到自己腰间别着一样物事：那是一颗人头。

    顺着她低头的目光，那个罗刹女叫起来：“这是桂舍城副统帅！阿妮妲你立大功啦！快走！我们快去见将军！”

    阿妮妲机械地跟着走了两步，猛地抓住她，问道：“……你、你看到甘露了没有？”

    那个罗刹女愣住了，摇了摇头：“我和甘露不在同一个……”

    阿妮妲松开手，在街上发疯一样的奔跑起来，见到一个罗刹女就抓住问道：“你有看到甘露吗？”

    “有人见到甘露了吗？”

    浓烟仍在黑压压地翻滚着，笼罩在这城市的上空。

    阿妮妲凄厉的叫声，被吞没在此时此刻无数的哭喊与呻吟当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