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1/1页)

    关祁越死死盯着赵凌，没有错过他那一刹那的怔愣与动摇。

    “就这首，说好了。”怕再迟一秒对方就要反悔，他有些急切道。

    这首歌他们很熟悉，毕竟曾经一起戴着一副耳机分享过很多次。在谈恋爱之前，关祁越的歌单被金属和迷幻摇滚占据，从来没想过自己也能乐此不疲地一遍又一遍听这些情情爱爱的歌曲。那时候他们都太青涩，只是在天台上吹着风打个盹，不用幻想明天和以后。

    “如果你不怕在全校面前丢脸的话。”赵凌算是没有拒绝。见他没有透出更多的情绪波动，关祁越心底探出一点微乎其微的失望。

    这首歌是男女对唱，女声以和声为主，是出了名的音高难唱。就算关祁越音色较亮，让他唱女声部分，哪怕再降几个调，都算有些勉强。

    “我会好好练习的。”关祁越笑得完美无瑕。

    赵凌不愿多留，甚至不想和他一起排练，和关祁越两个人待在密闭的房间里，让他浑身不自在。

    然而他已经答应好了的事，也不可能再逃避。

    也是时候迈出第一步，习惯与关祁越相处了。

    既然关祁越已经找到了这里，找到了自己，那自己在接下来的大学几年里，再想彻底逃开，显然不可能。

    只有习惯，逐渐习惯，直到身体不再无意识地些微颤栗，直到一切再次归于死寂。

    赵凌不是商量的语气，毫无感情地安排着工作。排练的地点就定在这里，关祁越这才分神打量四周。F楼本来就静，这个活动室已经被弃置有一段时间了，桌椅摆放得有些乱，覆着一层薄灰，地上散落着一些塑料和纸盒，极少有人经过。

    回忆片段闪回，窗帘是拉着的，地上铺着废弃的旧试卷和稿纸。

    他看见他把赵凌压在墙上后入。窗帘没法彻底拉紧，缝隙中透出一点微光，还能听到cao场上打篮球的叫喊、女生成群结队的闲聊。

    房间内的温度guntang，对方的身体也guntang，呼吸间都是黏腻潮湿的热气，他们不知疲倦地，就这样度过整个热夏。

    赵凌看到关祁越变深变暗的眼神，一瞬间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

    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也被拉回那间昏暗破旧教室，一呼一吸之间皆是欲望的热浪。

    赵凌微阖双眼平复呼吸，打开窗户，盛亮天光瞬间盈满整所有角落，仿佛这样，那些隐秘暗影便无处遁形。

    赵凌的呼吸平静下来。他又一次背对着关祁越。

    “明天吧。”他喃喃道。

    直到赵凌离开，关祁越上前，来到他方才站过的地方。在这儿能隐约瞥见对面教室里正在自习的学生。

    他有些迷醉地深吸一口气，仿若风里还有气息。

    琴声虽然不大，但确实是从那里传来的。再熟悉不过的旋律，赵凌推开门，便看到关祁越把桌子拼在一起，上面放了一架电子琴，桌面爬着凌乱的电线。他正随意试弹着。

    见到赵凌，他的眼神亮了一瞬，下手弹得更欢了。

    未等赵凌提出任何疑问，他已经心领神会地解释道：“本来想弹钢琴，但是不太好搬呢。这个也挺酷的。”关祁越吹了一声愉悦的口哨。

    赵凌头又开始痛了。

    “别弄这些乱七八糟的，马上搬走。”

    琴声骤然止住。

    关祁越抬头看他，眼神盛满了失落，竟是如同受伤的幼犬一般，湿漉漉的。

    “我……我只是想出力……”他咬着嘴唇。

    赵凌一把揪住他的领子，虽然没办法把他提起来，却也足够凶了：“别给我装！”

    关祁越眼眶一红，竟然啪嗒啪嗒落下泪来。

    他吸了吸鼻子，胡乱地用手背擦拭几下，但眼泪止也止不住。

    赵凌还维持着那个姿势，一时间也有些懵了。

    恰在这时，关着的门被推开了，柳曼英有些急切的声音响起：“惜姐说你的电脑忘在会议室了……”余下的话，却在她见到两人此时的姿态、关祁越极度委屈的表情和掉个不停的眼泪时，全数被吞了进去。

    “咚”的一声，门再一次被重重关上。

    赵凌松开关祁越，快步打开门，却不见柳曼英的身影。

    他觉得自己暴躁得能杀人。

    关祁越依然红着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对不起。”

    明明知道他是装的，但是对着如此情态的关祁越，赵凌也是骂也骂不出，打也打不下手了。

    他靠在桌沿，深吸了一口气。

    “继续。”良久，赵凌的声音响起。

    断续琴声响起，不似先前的流畅，有些磕磕绊绊，一如两人此刻的心情。

    赵凌决定不和他计较太多，先把要干的事情干完，早点和关祁越分道扬镳。

    关祁越乖乖地坐着弹琴，他的手指很漂亮，在琴键上飞舞时更是一道美景。

    赵凌看着手中的歌词，指关节无意间捏紧，将纸面折出一道明显的褶皱。伴随着琴声，他缓缓开口，声音有些低沉和沙哑。

    “毁坏的沙雕如何重来，有裂痕的爱怎么重盖。只是一切，结束太快，你说你无法释怀。”

    关祁越一边弹奏着，视线却没看向琴键，而是有些出神地凝视着赵凌的侧脸，眼神中有一种近似于痛苦和哀伤的情绪。

    赵凌鼻梁到下颌线的轮廓十分完美，关祁越不禁用眼神描摹着，而此时那线条崩得更紧，似乎已经濒临极限，一触便碎。

    赵凌唱到最后几个字，声音已经极轻，像是难以忍受一般地，吞咽了下去，只余下从咽喉延伸而出的苦涩。

    琴声停息，他也没有继续唱下去。

    “回来吧。”不知过了多久，关祁越喃喃道：“你不能这样对我。”

    “那你呢，你又是怎样对我的？”赵凌反问，语气却出奇平静，像是已经不渴望那个回答。

    手上一凉，关祁越有些呆地望着那颗在手背上坠下四溅开来的水珠。

    他抹了下脸，又摸到一片湿漉漉。

    他不知道，他哭了。

    “对不起。”他却没看向赵凌了，只是低着头，试图隐藏得更深一点。

    赵凌叹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递给了他。

    关祁越抓住他的手，并没使多大力度，有些犹疑试探地，向他指缝中钻去，和赵凌十指相扣。

    那只手微微颤抖，却没有拒绝。

    “换一首吧。”关祁越道。

    他错得彻底。确实，他恨不得告诉全世界，赵凌是他的人、和他上过床。可他也舍不得，舍不得将那段他们独属的回忆，摊开在其他任何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