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油画 (第1/1页)

    城堡的走廊不算宽敞却颇为精美，墙面上的图案蔓延至弧顶，金色的壁灯散发出昏黄的光，大幅的油画悬挂在走廊两侧，点缀出巴洛克艺术的味道。

    虽然由外场停放车辆的数量可以粗估出受到邀请的企业至少有六七十家，但在进入城堡后并未看见那么多的人，这大概跟画展的布置有关——参加展览的画作并不在走廊里，而是在走廊两侧交错分布的小房间中。

    昏暗的走廊里，一行四人随意的拐入了其中一个小房间。

    白谕的脚步在走入房间后便停了下来，这里的光线较之走廊明亮了很多。许是现今城堡被用作商业用途，屋内被收拾得十分整洁干净，只剩其中一面墙壁上挂着幅油画。

    之前他随意瞄了一眼展品目录，发现其中的好些作品跟世界名画同名。

    慈善画展拍卖高仿品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众所周知，许多名画都被博物馆所收藏，而一些画作的追捧者们并不介意将一幅几乎一模一样的假画摆放在家中当作替代品欣赏，更有甚者喜爱研究这些赝品与真品之间极细微的差别。

    而所谓慈善画展，拍卖所得必然是捐赠给慈善事业，所以嘉宾们更不会去计较一幅赝品价值多少。这种情况下，买卖假货也变得无可厚非。

    然而，本次展览中的这些“赝品”却与真品本身大相径庭。

    比如面前的这一幅油画，它的名字叫做《不相称的婚姻》，模仿的应该是俄国普基廖夫创作的《不相称的婚姻》，原作品描绘的是一位身着婚纱的妙龄少女与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婚礼现场，是以表达当时病态的社会和卑劣的社会交易。可眼前的这一幅“模仿品”，却将画面中的老人改成了年轻的男人，少女原本无奈悲伤的表情也被改得忐忑欢喜，像是对未来满怀期待。这样画面，应该叫做《相称的婚姻》才更加贴合。

    如若画作的作者是想表达对“旧事物”的一种纠正，那为何还要沿用《不相称的婚姻》作为画名？

    整观全画与它下面的名字相联系在一起，有种令人不舒服的冲突感。

    由于房间内装有监控摄像，白谕不能旁若无人的和队员们讨论看法，也不能表现得不符当前的人设。于是他将视线从油画上挪开后，便挪到了一边的黑箱子上。

    时恙一直不着痕迹的注意着白谕的动作，如今白谕只是轻轻将目光挪了个位置，他便轻而易举捕捉到了白谕的意图。

    他上前半步，微微躬身，显得十分的恭顺：“二少，我们要参加这次拍卖吗？”

    白谕抿抿嘴唇，像是在犹豫：“来都来了，参加一下吧。”

    “是。”时恙立即应道，他从胸口抽出一支海蓝色的钢笔，来到黑箱子前摸了张信纸随手写下一个数字，将信纸塞入信封后投入黑箱子中。

    本次慈善画展采用密封拍卖模式，即竞拍人将自己报价藏在信封中呈交，拍卖人在竞拍结束后统一开标，比较各方递价，最后选择出价最高者成交。

    时恙在做这一切时，白谕一直在后方默默的盯着，当时恙将信封投入黑箱后，白谕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个结。

    “你都不问问我竞价写多少吗？”白谕望着折身回来的时恙，语气和表情明摆的不愉快。

    时恙微愕了一下，顺从的说：“二少，抱歉。下次我会先询问您的意见，只是出来前方少说……”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空气中乍响。

    还伴随着恼火的嘲讽：“方少说？方少说你就做？你是谁的属下？当狗还认不清主人？是不是该提点提点你了？”

    “对不起，请您息怒。”时恙说着往下跪去。

    白谕在人彻底跪下前，先一步用脚抵住他的膝盖没让着地：“回去再收拾你，别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

    时恙应了一声，沉默的站回白谕身后。

    接下来，面色不大好看的白谕又领着保镖进入了下一个房间。

    这次的房间两面墙上都被挂上了展画，风格为现代主义的水墨画，画的是风景花卉，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这也侧面印证了走廊之中灯光昏暗的原因：如果走廊里原有的油画和展会上的油画一同呈现在观者眼中，倒显得错综缭乱不分主次，主办方调暗灯光是故意为之。

    众人又参观了几个房间。

    所有房间内的布置几乎都大同小异：几幅画品，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信纸与黑箱子。只是有的房间三面墙上都挂着展画，有的却只挂一幅。而经观察，能独享一间屋子的画作都是名画的模仿品。

    又是一间房间。

    黑发青年无声的伫立在一幅蓝色的油画前——《雨夜》。汽车行驶在夜色的街道上，雨水在地面反光，两侧的路灯散发出细雨蒙蒙的白光。

    原作全幅呈现墨蓝色调，而眼前的仿品中，汽车的车胎下仿佛多添了一层暗红的色泽。

    雨夜车祸。

    白谕有一瞬间明确的意识到似乎在含沙射影什么。

    大雨，车祸，幼时。

    一种陈旧的雨腥味似乎随着回忆钻进了鼻腔，又一刹间被他迅速绞杀。

    而明面上，他只是真诚的望着这幅画，一点点的赞叹流露眉间，然后偏头淡然的对身后人吩咐：“拍下它，这么优秀的仿作，一百万都抵不上它的价值。”

    时恙闻言，上前写了封标信投入黑箱子。

    虽然他暂时不太了解白谕这么做的含义，却敏锐感知到一些不对劲。

    时恙欲言又止：“这些画……”

    白谕接话：“这些画在前人的基础上渲染出不一样的意境，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二创，能拍下就都拍下吧。”

    “二少……”时恙语气里流露出轻微的不赞同。

    白谕的目光悠悠转过去，隐隐携了怒火的先兆：“我说的话，难道还要一字一句跟你阐述第二遍？”

    时恙低垂了头：“是，属下这就去办。”

    待得人风风火火的离开房间，白谕的视线重新挪回这幅画。

    不知道主办方……噢不，该说幕后之人居心何意。

    他们如今进展差不多一个小时，展画看了大约百分之三十。这些展画中，最值得注意的就是那些与名画同名又被篡改过的“高仿品”。

    《灵魂》中，美丽女人正在弹奏的钢琴被改作了竖琴，白纱裙被涂染成水蓝色。

    《医院探病日》里，病魔缠身的男孩与忧心忡忡的父亲位置相调换。

    《死亡的世界》中，模糊的骸骨被赋予了清晰的特征，或长发的女子，或中年的男性，或青年……

    微型耳机内传来细微响动：“A1报告，所有二创画作竞拍出价五千元？”

    没有回应。

    “……一千元？”

    望着高仿品《雨夜》的白谕收回视线，轻咳一声：“走。”

    耳机内：“是，A1收到。”

    高额竞价花那么多钱的可不是白谕的作风，哪怕画展打着慈善的幌子，谁知道是不是真慈善呢？

    他可不是送钱的财神爷。

    他在赌，赌幕后之人想将画卖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