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羞艳粉生红 (第2/2页)

三名的探花郎，林晗。

    按例，新考上的榜眼和探花会被授予翰林编修的官职，状元则是修撰，地位稍高一截。前三甲都是前途无量的清贵之人，因此也少不了交情往来。

    作为林晗考上举人时的座师，裴陵却没什么心情与他叙旧，平淡地点点头，拱手还个礼便想告辞，对方却紧扯着他不放，整个人几乎要贴到他怀里。

    “不过是小小一场谢师宴而已，恩师仍旧不肯赏脸光顾么？”

    光天化日之下，两个人穿着官服在宫门口拉拉扯扯，实在不成体统。碍于体面，裴陵只好同意随他去赴宴。

    两人取了马，一前一后驰骋而去，赶到城南的舞月楼。酒楼已经摆好排场，鼓吹奏乐，只等客人入座。

    在马上遥遥看见这等场面，裴陵眉心已不自觉叠起一丝褶痕。

    林晗先下了马，小心翼翼将恩师搀扶下来，随口介绍道：“这酒楼可大有来头。取的是舞低杨柳楼心月之意。”

    裴陵轻哼一声：“靡靡之音。”却也不好当场拂袖而去。

    门前大道两旁栽种的杨柳迎风摇摆，枝上已绽出点点星芽。红梅凌风盛放，微吐清气，繁枝嫩蕊，美不胜收。裴陵驻足观赏了一会儿梅花，才接着入内。

    二人穿过回廊，被侍儿迎入专为豪客准备好的房间。里面轩敞开阔，厚重的帘子一放下来，便将凛冽的寒气全数阻挡在外，屋内燃了炭火，温暖如春，让人不自觉遍体放松，醺醺然欲睡。

    忽然，两簇轻快的脚步声响起，房间门猝不及防被推开，伴随着阵阵清亮豪爽的笑声，那不速之客大声道：“兄弟，你来喝酒怎么也不叫上我！”

    听见这声音，林晗面色顿时转阴，黑沉得要滴出水来，脱口骂道：“李宵练，我现在没功夫与你顽笑！”

    裴陵正要拿起酒杯，被这动静惊扰，下意识也往门边看去。离得较远，以他的目力本来看不真切，眼中却迅速勾勒出一个熟悉的身影，耳中又听见那个名字，竟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在此处重逢。

    “李宵练？”他有些迟疑地，轻轻又念了一遍，终于确定是这人。

    而那个大摇大摆闯进房间的青年在看到裴陵时也傻眼了，楞在原地不敢动弹，嗫嚅着喊了两声：“先……先生……”

    林晗也有些惊讶：“原来恩师也曾是我这好友的老师，真是巧了。既然如此有缘，大家坐下来一同饮酒吧。”

    说罢，他嫣然一笑，好像刚才并未发生过任何龃龉似的，从座位上起身，拿着酒壶亲自为两人斟满。

    李宵练僵硬地入了座。在裴陵面前，他显得格外局促，紧张，好像凳子上有刺一样的坐不住，扭来扭去，抓耳挠腮，时不时偷偷拿余光瞟一眼先生。

    裴陵倒是很快平静下来，十分生疏客套地与他打了个招呼，端起酒杯淡然饮尽。李宵练看得胆战心惊，连忙倾身为他夹菜，结结巴巴道：“多……多吃菜，饮酒……伤身，先生你身……身体不好……”

    一杯下去，裴陵便有了些微醉意，心头仿佛燃着把火。他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格开对方的筷子：“讨好我做什么，李明远，你不是看不起我的学问么？”

    当年，李宵练在他门下，曾与他反反复复争辩过许多次，态度也从一开始的桀骜不驯逐渐变得恭顺起来。裴陵本以为他已经诚心拜服自己，不料对方却忽然发难，使他在众人面前受尽凌辱。

    从师生决裂那天起，算来已有十二年不曾见过这个人了。当时李宵练也不过才舞象之岁，年少轻狂，本属常事。裴陵并不曾将这桩事放在心上。直到后来他听说李宵练是受了郁青峦的指使专门来戏弄自己，心口便像是梗了根鱼刺，郁恨难消。

    林晗察言观色，笑道：“明远，你在这儿只会搅扰了恩师的酒兴，还是改日再寻个时机上门赔罪为好。”

    李宵练唯唯诺诺地应下，又偷眼去觑裴陵的脸色，见他果然满脸阴云，盛怒之下恐怕不会听自己的分辨，只得起身告辞，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裴陵心绪不佳，又多喝了两杯，醉得越发厉害。林晗兴致盎然地拍了拍手，叫进来一班乐队鼓吹。

    歌儿舞女，檀板金樽，灯红酒绿，流光溢彩。裴陵已经无力去注意眼前的香艳场景了。他接连被劝了三杯酒，面上不显，实则已是摇摇欲坠，不胜酒力，只得不住推辞着对方的殷勤侍饮。

    “别急，老师。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幸好没有人来催，我们可以在这儿喝上一夜的好酒。”

    林晗举起酒杯，笑吟吟地念出这句诗，他握杯的手指竟似比那杯身还要洁白。湿暖的酒气氤氲之下，青年鲜洁的肌肤也被激起一层茸茸密密的细汗，让皎如霜雪的两颊点透了潮润的艳粉羞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