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奴 (第1/1页)

    这几日谢荆元过的不大安稳，倒也不是程潇怎么他了，自那日程潇把他一个人扔在暗室起，他就连这人的影子都没见过了。

    又是一言不发的消失，谢荆元想到。

    谢荆元倒是没多想见程潇，现在他受制于人，要是和这人碰上还指不定怎么被折腾呢。

    只是那天程潇撂下一句让他来当奴仆的要求，人就没了消息。谢荆元自己找上首辅府一打探，府中上下没有一个知道他们家老爷收了个新仆从的，只当是有客来访，好吃好喝招待了他一番，府上的管家还说老爷不常回府，他要是要见老爷可以留个通讯地址，等老爷回来了再另行通知他来访。

    谢荆元最初还以为这是程潇新想出来折辱他的手段，是要他在其他仆役面前再次承认自己如今卑贱身份的事实。结果那管家一看他脸色不对劲，就迅速转移了话题，叫人给他安排了客房，只说府中空房多，公子不嫌弃倒是可以住上几日，老爷过些时日说不定就会回来了。

    谢荆元就这么在首辅府住了好几日，府上的人待他都相当敬重，许是把他当作程潇的一位旧友了。而也正是因为他们的这种态度，才让谢荆元的心一直提着，等程潇回来宣布了他的身份，这些人又还用什么眼神看他？

    他就这么提心吊胆地数着日子过，就连那身恶劣脾气也压制下来，以免以后身份败露受人嘲弄。

    程潇最好死在外面，再别回来，免得我活得这样辛苦。谢荆元看着外面阴沉的天气想到。

    约莫是要下雨了，首辅府上的仆役开始忙碌起来，谢荆元在客房内每隔一小会就能看见一个人匆匆忙忙地从窗前经过。

    天色又暗下来，顶上的云层重得像是要压下来似的，无端令人感到烦闷。

    谢荆元从房内出来，正好听见远处的说话声。

    “老爷回来了，东西都准备好了没？”

    “都按管家说的备好了，就放在老爷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得，瘟神回来了，没好日子过了。

    他想着程潇人回来了，怎么说也该派人过来把他叫过去料理一顿了吧，结果谢荆元在门外吹风吹了一炷香时间有，除了看见府中的下人纷纷回到了他们自己的居所外，什么人也没等来。

    程潇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他自己去找他，求人给自己施加苦楚，他脑子又没犯病！

    谢荆元咬了咬牙，还是回屋拿了把油纸伞，迈入愈发阴沉的雨幕中。

    一边往主院那边走，一边心里暗骂自己，是，我就是有病，要杀他也不知道挑个他落单的时间动手。

    谢荆元走着走着也发觉出不对劲了，哪怕是下大雨，府中也不该这样一个人也不留，全部仆役都回屋待着，就好像在避着什么似的。

    不过还没等他再加思考，耳中捕捉到的破空声令他的手先一步动了起来，挡住了向他扔来的一只药碗。

    程潇阴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我吩咐过，阴雨天一律不准在府中走动，你是聋了吗？”

    谢荆元不急着回答他，先是将手上的药碗抬到鼻尖嗅了嗅，他在战场上滚过几圈，这气味他可不熟悉，是拿来给那些重伤的士兵止痛用的，他自己还试过一次，一口下去脑子就昏昏沉沉的，别提多难受了。

    那么程潇是为什么需要用这药？这几天他做什么去了？既然伤得这么严重为何不让人请大夫，反而是屏退了所有仆役？

    虽说谢荆元心中不承认，但他确实对程潇杳无音讯的这几年相当好奇。

    仗着程潇现在身边没人，身手又不如他，谢荆元便自行闯入了屋内，用手上的碗接住袭来的几枚暗器，说道：“没聋，我只是没听过。”

    谢荆元扭头往暗器来的方向看去，却是一惊。

    他怎么也没想到才过午时程潇就褪去了外袍，只着里衣在床上盖被坐着，床边只留一盏孤灯点着，虚虚照亮他白得非人的脸。

    谢荆元看见他里衣都湿着贴在身上，披散的头发泡过水一般垂着。

    他的视线往四周扫过一圈，窗户都紧闭着，唯一的通气口就是他方才进来的正门，离程潇也远着。就是他床边都不见水迹，只有他一个像是刚从雨里走出来似的。

    谢荆元将盛着暗器的碗放下，走到程潇身边：“这一碗药下去，就是半条命子没了的人都不出声了，你怎么还能疼成这狗样？”

    程潇哪有要回答他的意思，冷声道：“滚出去。”

    谢荆元不为所动，甚至还有要在靠近的意思。

    程潇才刚喝了药，止痛的功效泛泛，令人昏沉的效果倒是一点没少，恍惚了一下才捏住谢荆元的手腕，缓缓开口道：“谢荆元，你最好想清楚了，你就是现在杀了我，也保不住谢家。”

    谢荆元看见这人捏他手腕捏得手上青筋都暴起了，力气还是他转个手就能挣开的大小，他没好气地说：“我没打算杀你，只不过是好奇首辅大人这是受了多重的伤，连这样的猛药都压不住痛。”

    程潇这下明白了，这人八成是从别人那听到了什么，趁着机会来看他笑话的：“再有效的药，用上几年也该失效了。而我身上是什么伤，你谢荆元真的没印象？”

    谢荆元正要回一句什么，脑中就像过电一样想起五年前的那日。

    那天门口的小厮过来向他报告，程潇来了，询问他要不要见一见。

    谢浑靳前几日才和他说过，不要插手首辅府的事，再说他和程潇交恶在前，压根没道理见他，当即不屑地说来一声：“程潇来府上了？让他把求人的态度放端正了，我再考虑见不见他。”

    小厮当即领了话离开，而凭谢荆元对程潇的了解，这家伙平时看着和谁都能说上两句的，实则心比天高，谁也瞧不上，听了他这回复，大概就直接甩袖子走人了。

    他如常的用了午膳，午休休息到一半被一道惊雷吵醒，又听见外头小厮试探的呼唤，脾气瞬间上来了，下令谁也不许打扰，重新补了个囫囵觉，推开房门却看见等在外面的小厮，挑眉问他有什么事。

    小厮问道：“将军，程公子在府外跪了半日了，您要见他吗？”

    谢荆元先是转头看向檐外的大雨，雨势滂沱，连茶树上的花苞都被打落了数枚，雨水砸在屋瓦上的声音像在砸人脑袋，咚咚的响。

    他不可置信地问：“程潇一直跪着，没走？”

    小厮点了点头。

    谢荆元忽地就站不住了，穿过一条条走廊到了府邸大门，接过小厮递过来的伞，走下阶梯，站在程潇面前。

    程潇眼前一暗，抬头看向来人，却是没跪稳住晃悠了一下，急急用手撑住了地面才不至于倒下去。

    谢荆元看着他的眼神说不出的怪异，话却按着平日里的方式说了：“这便跪不住？看来你没多想救首辅府。”

    程潇低着头跪着看不清神情，只是隔了一会，他撑着地面晃晃悠悠地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浸满了水的发丝贴在他脸上，显得他更加落魄了。

    他好像也知道自己现在样子不能看，抬手将落到眼旁的发丝拨开，心下一松，目中是死寂一样的空，强撑着身体一脚深一脚浅地往街尾走去。

    谢荆元愣愣地伸了手，除却接了满手的雨水，打湿了袖口，别的什么也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