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目的与起点-5 (第1/1页)

    「还有，我很抱歉过去在这件事情上欺骗了你。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们在第一天见面时，彼此之间的关系还什麽都不是，现在……现在不一样了。」

    听了这话，百里萨内心略带傲娇的、向东方嘉轻轻应了一声。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傲娇？真是自从遇到眼前的黳族少年之後，生活中就开始为他多出了诸多「没想到」，百里萨忍不住感叹。

    见百里萨不说话，东方嘉知道，他一定还在生气。

    东方嘉没有办法，是他先欺骗百里萨在前，便也自知理亏，只得先转身缓步要回到帐篷内。

    「我知道人们很常容易认为，每次选择和他人谈谈，意见不合的话，就必须有一人要做出改变或妥协。所以……他们也因此很容易下意识的选择逃避谈话。」

    只不过，在选择回到帐棚内之前，东方嘉又轻飘飘地吐出几句话。

    「人们通常都不是很喜欢妥协或是改变这些词汇，但我想说……我们之中，不会有人需要妥协，也不会有人因此而受委屈。因为我知道我们最终必定能经由谈话，在某部分达成一定的共识，萨萨。」

    总能在某部分达成一定的共识？妥协和委屈……百里萨的思绪因东方嘉言语而收束回来。

    「我们本就是分别来自两个完全不一样生长环境和家庭、文化背景的人，所以我想我们在思想和行为上拥有很多不一样，本就是很正常的事。」

    从头到尾，东方嘉其实一直都很在意和想要照顾到自己的情绪，百里萨意识到。

    「很多人总期望可以在世界上找到个和自己有很多相似之处和相互认同的人，但我觉得所谓家人和朋友，就是即使我们有很多方面不一样，却依然能够是家人朋友，萨萨。」

    东方嘉转身给了百里萨一个暖、轻而浅的微笑。

    「只是我希望我们能有机会将这些不一样好好摊开来说。我在帐篷里等你。」

    话说完後，东方嘉自顾自的、四肢并用默默爬进帐棚内，好好躺着，就留百里萨自己一人呆愣在帐棚外。

    这让百里萨忽地想起，在山下玛塔jiejie初见东方嘉时说过的那段话──这城里人的想法，有时候还真是不一样，甚至显得诡异而有趣啊。

    而一切不一样，到了东方嘉口中，态度却是那麽的温柔、包容和泰然，这令百里萨在震惊的同时，竟也感到隐隐的无地自容、自惭形Hui。

    而东方嘉呢？

    他选择一个人静静侧躺在帐篷内，不断地催眠着自己「早就习惯了」。

    我早就习惯了，和他人不一样。我早就习惯了，夹在不同族人之间去和他人发生价值观的冲突。我早就习惯了，来自他人的不认同。东方嘉不断如是於脑中催眠着自己。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即使，刚刚和自己发生冲突的人，是百里萨。

    他以为自己可以选择潇洒的满不在乎……

    但其实一见到百里萨伤心、难过和生气，东方嘉逐渐察觉到，自己内心也会跟着暗暗被伤的很重。

    就像本以为自己的内心已因为见过那群在医院的黳水混血孩子们，而被打磨进化的如同铁石一般时，却又被父亲的纪录片、微生叔叔事件、那所没有铅笔的学校和百里萨私底下的怒与泪，所产生了不易修复和抹灭的刻痕一样……

    甚至可以说，东方嘉那自以为以坚强的如同铁石般的心，被这珀峰山上和山脚下的一切，给狠狠穿心了。

    现在开始不管这一切缘分和最终结局是如何，他都将再也忘不了这里发生过的人和事。

    不知不觉过了正午後，毕竟是在超超高海拔，东方嘉查觉到帐棚外头竟有些缓缓起风。

    起风後也没过多久，便见百里萨自己从帐篷外钻了进来。

    「那……就现在吧。」双眼与东方嘉对上的瞬间，百里萨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

    「我是说，我们现在暂时哪里也不好去，所以……」

    「现在？」谈一谈。东方嘉明白。

    「嗯……」

    「好吧。」东方嘉此时转而背对着百里萨，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东方嘉知道眼下必须好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尝试去用最平淡的语气，对面前的百里萨说出他从头到尾、从小到大，最想向他人隐瞒住的那件事。

    「因为黳水混血的关系，我现在有部分sE盲。」

    「sE盲？！」百里萨记得，他在高中课本上基本认识过这种症状。

    大致上是，有sE盲的人，天生眼睛的辩sE能力会有些问题、不清晰。

    「对，但是跟一般从出生就能检测出的sE盲情况不太一样。我的情况b较像是……渐进式sE弱？就是那种童年发病，然後会慢慢看不到全部的颜sE，或颜sE慢慢变淡到无法清晰分辨。这种罕见疾病，现阶段还没有药物可以根治，但是不根治的话，最终除了sE弱，是会失明的。」

    怪不得，东方嘉过去每每只要想尝试辨sE时，都会先眯起眼睛……百里萨渐回想起。

    「那……你的眼睛现在呢？」想到这，百里萨便满是震惊与担心。

    「从我十三岁开始，发现自己开始慢慢出现sE弱症状。情况一年b一年还要严重，我今年十八岁了，有些b较深的颜sE还看的清楚，但很多浅sE的东西，如今颜sE看起来都已相差无几了。」

    东方嘉没有说出口的是，他好像这几日开始，也有点察觉到自己会有短暂失明的症状，不过那每次都是几秒钟、几秒钟的眼前一片黑又一片白，但短期内应该还不用担心到会完全失明的地步。

    「你疯了啊？这样你还敢来山里？！那我们在山里、雪地里习惯穿的那些橘红sE外套，不就对你来说更无效吗？连醒目功能都没有吗？」

    「就是快看不到这些颜sE了，才决定要快点来到珀峰这里的。」东方嘉有些无奈地说。

    「其实也不算是无效，只是确实看起来颜sE没有那麽亮……」

    好吧，但是sE盲又和「那些植物很重要」有什麽关系？百里萨想问。

    「这些植物，或是叶片，或是花朵，或是种子，分别在实验室将当中化学物质提炼出来，合在一起做成胶囊，或许能只好这种类似渐进式sE弱的病症。你说的都对，听母亲说，十年前我父亲便是为了这些珀峰北面才采的到的草药，所以才来的。」

    「植物猎人。」听了这话，百里萨面sE凝重地说。

    但他很快又对自己摇摇头。「研究人员。」

    最後他甚至有些短暂JiNg神混乱的，颇为大力地摇摇头。

    「不该……不该将不属於自己的东西，带下山。」

    东方嘉见到百里萨这样将自己b至有些错乱的模样，心都揪了起来。

    若是自己的心能滴血，现在也早就在滴血了。东方嘉知道。

    会对百里萨产生那本不该产生的依恋情感，实大大属东方嘉意料之外。

    而百里萨本身也本不该为了一位在人生中前半段都素昧平生的黳族人於心思上如此顾忌与煎熬。

    东方嘉知道，这一切的源头，都是自己，和自己的父亲。

    为此，他万分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