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加】耶路撒冷,千禧年的一个夜晚_01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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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第1/5页)

    乌列尔用长围巾捂住口鼻,沿着旅馆的篱笆路闪进避风的阴影里,他身后的铁门被尖叫着的沙尘暴大力拍在墙壁上,发出和手枪炸膛一样夸张的刺耳撞击声。这栋房子的电路系统在沙暴里被搞崩溃了,一切靠电力驱动的现代设备全部宣告熄火,他在城郊风尘仆仆跑了一个小时,敲了许多扇门,也没能找到愿意和他过来解决麻烦的修理工。回来时还有沙粒被风吹进了他的眼睛,就是瞎了的一边,顽固地镶在他的角膜上不肯脱落,并且让那只从不为任何人动容的真理之眼流了许多眼泪。但最糟糕的不是这个。加百列肯定会发火,他想,换成谁在没有电力没有娱乐设施还不能对外通讯的房间里干巴巴坐一个小时,心情都不会太好,更何况无功而返的还是他——相比之下,就算那粒沙子真的把他的眼睛彻底弄废掉,似乎也显得无关紧要了。

    他站在门口,像块木头一样眼睛也不眨地发呆了好几分钟,手指几次摸到口袋里的房卡,要拿出来时才想起断电了。沙粒可能已经被眼泪冲走了,不再有针刺似的剧痛,但他的眼睛现在一定红肿着,他看起来一定很狼狈。他迷茫地盯着猫眼看了一小会儿,还是举起手敲了三下门,然后拧动了把手。

    嘈杂的电子音响声扑面而来,他愣了一下,放缓了开门的动作。他朝里面看了一眼,房间仍然一片黑暗,但电视机的荧屏居然亮着,大块刺眼的蓝绿光线在屏幕上跳动。加百列就坐在这唯一的光源里,在沙发上抱着膝盖一动不动,他半背对着乌列尔,乌列尔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看见前者一头乱七八糟的长发散散地束在后脑,被电视机的荧光照成翠鸟翅膀般的蓝绿色。他没有动弹,乌列尔也不敢动弹,只好也去盯那部正在放映的人类卡通,装作自己对那上面的内容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把你身上的沙子弄干净再进来,”他忽然听到加百列的声音,对方仍然头也没有回,只是肩膀稍稍动了一下,乌列尔猜测他可能在自己看不见的角度地指了一下门口的方向,“外面风太大了,我可不想被你弄得一身灰尘。”

    他的嘴唇动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说,照做了。那件外套里确实被抖出许多沙土,洁癖严重如加百列必然没法忍受。

    他向加百列的方向走了两步,想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出了那么久的门,直到电视音响里再次爆发出一阵夸张的鼓掌和喧哗声后才反应过来。“电路修好了?”他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又不自然地把目光别开,强行去注意屏幕上那只弹钢琴的猫,“我刚才问过社区的管理人了,他说……”

    加百列扭过头,蓝眼珠转向他的方向,他看上去仍然没有什么表情,也许是心情不太好,也许是他本来就更习惯用这样的表情面对乌列尔——并且举起一根手指。乌列尔看见那上面悬浮着一个很小的传讯用魔法阵,旋转着密密麻麻的幽蓝色纹路。“你去太久了,我还以为你被沙子埋了,”他漫不经心地开口,用鼻音哼了一声,“我还是觉得求人不如求己。”

    “……把它收起来,”他感到有些头痛,比荧屏光线带给他的刺激更强烈。加百列在一重天任性惯了,他不在意任何人的感受,就像他从不在意造成任何麻烦,“我们不能在人类世界随便用这种东西,拉斐尔就是负责这个的,他每天都要处理十几件因为魔力失控导致的……”

    “你觉得我会失控?”他的旅伴打断了他的话,同时盯向他的眼睛。他看着乌列尔的目光并不友善,乌列尔有时甚至要怀疑那里面是不是集中了全世界的不屑和轻蔑,“还是说我会犯错?会滥用权柄?或者发疯把外面那些人类弄死?”

    乌列尔的头痛忽然加剧了,耳朵里响起一些细微的嗡鸣。他按了一下太阳xue,压制住自己脑子里挤上来的乱七八糟的情绪,转向门口,想把那扇还张着大嘴的门关上。

    电视屏幕忽然熄灭了,发出的刺耳断电声让他都吓了一跳。房间里重新变得漆黑一片,几秒钟后火柴盒的摩擦声响起,加百列点了支客房里的蜡烛,把熄灭的火柴扔进茶几边的垃圾桶里,挑起一根眉毛看着他。

    “刚才和你开玩笑的,”他说,端起放在小碟子里的蜡烛,一只手撑着沙发边沿,声音比起之前好像放软了点。乌列尔注意到他的几根指甲已经嵌进了皮质靠背。“好吧,别这么严肃,我已经把它关上了——别看上去那么怕我,行吗?过来坐坐吧,我还挺想你的。”

    他感到口舌发干,忽然觉得难以呼吸,毛衣领堵塞了咽喉。加百列的旁边空出了一小块似乎是为他准备的位置,他艰难地吞了口口水,还是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收束手脚坐下。他的手在口袋里塞了半天也不知道往哪里放,挪动了半天才移到膝盖上,摊得整整齐齐,好像那上面有几千条褶子要整理似的。

    加百列没说话,那双眼睛却在他脸上上上下下扫视了一小会儿,让他有种自己正在被剖开的感觉。在加百列面前他总是这样,语言腹泻,大脑腹泻,像个白痴或者自学说话的哑巴……他刚想做点什么,找个话题或者换个姿势来缓解尴尬,却听见身边沙发传来的挪动声。加百列的手臂跨过他的眼前,从桌子上拿了瓶没开瓶的葡萄酒,拎着瓶颈故意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喝吗?”他冲他眨眨眼睛,同时徒手拧开瓶盖。乌列尔仍然不敢回过头去看他在做什么,只是有点困惑为什么现在他的心情好像又变好了,“这几天我要无聊死了,又刮风又下雨,哪都去不了。早知道这里最近都是这种鬼天气,我才不会特地拉着你跑过来受罪。”

    “谢谢,”他说,感到局促,被硌伤的右眼又开始发痛了,他不得不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这没有什么,我们可以多等几天,或者我再去安排点别的行程,不用你——您——”

    他忽然住口了。加百列好像根本没关心他在说什么,他给自己倒了小半杯酒,靠在沙发上仰头喝了一口。蜡烛的火光在大天使长脸上跳动,把他的右半边脸和喉结吞进火焰背后幽深的阴影里,乌列尔看见那些发红的酒液沿着杯壁被吞咽,几秒钟之后又分开,使加百列在烛光下的侧脸和嘴唇呈现出和葡萄酒渣或者鲜血一样的金红色。

    “难喝,”他皱着眉头评价道,手上却又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些,盖过自己指甲敲击玻璃的叮当声和乌列尔的呼吸声,“我都要怀疑有人在里面下毒了。”

    不用勉强自己,乌列尔想这么说,但这话实在太莫名其妙太矫情了,在他脑子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格格不入感。加百列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向他的方向靠近了一点点,仍旧在喝着酒,胳膊却紧贴在他的袖子上,他靠得有些过分近了,乌列尔能感受到他温热柔软的皮肤,从里面渗透着发烫的酒味和像植物香薰一样的气味,和百合花一样的气味……这应该是他骨骼和血液的味道,乌列尔想,他曾经从战场上背回过奄奄一息的加百列,亲王鲜血淋漓的翅膀和手臂从他的肩膀上垂下,骨头断面散发出的百合香气几乎让他窒息,而现在它们卷土重来,又要掐住他的咽喉了。

    他不自然地挺直后背,慢慢活动颈椎,去看加百列的脸。出乎他的意料,加百列既没有流血也没有受伤,蜷曲的淡金色发丝贴在他的脖颈和锁骨上,脸和嘴唇都显得红润,让他看起来像一尊正在融化的蜡像。几十年前乌列尔离开一重天时只知道他留长了头发,他从来没有一次贴得那样近然后再去接触加百列,他从来不知道加百列会变成现在这样,不像他认识的银王子或者加布里埃尔亲王或者别的什么,像一团暧昧不清的雾气,像一种不属于男人也不属于女人的东西,像个巨大的弗兰肯斯坦……他感到很迷惑,很疲惫,加百列的体温感觉起来比白银王冷冰冰的盔甲还令他望而生畏,他不惧怕他接触不到的东西,无望的未知不配称之为未知,他更惧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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