痞子与孤高剑_五、寒雨惊窗,冰河入梦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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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寒雨惊窗,冰河入梦 (第1/1页)

    沉甸甸的一撂铜钱攥在手心,行俭眉眼弯弯,笑意盈盈。

    他总是这般待客,同他的婊子娘一样,待人走后便要吐槽硬得像块猪皮。

    行俭本就生得身长玉立,与陆长衍同居檐下,硬是分出个高低壮瘦来。

    他毫不客气地将他人钱财收入囊中,毕竟陆长衍目中空无一物,视金钱如粪土。

    若是街上落了碎银,万民疯抢,他看都不看一眼。

    行俭小时候就是这样偷他的钱,也是得心应手。

    何况此人还是个假冒的,或许还是来找他搓澡的,自己名声什么时候这么响亮了。

    竟是传出了乌衣巷,传出了千里之外。

    甚至传去了那座钟声高邈,不谙世事,同样不知苦难的长留仙山。

    乌衣巷里着乌衣,乌燕檐下叫唧唧。

    行俭尾随难民南下时,不下百次死在那条白骨生花的黄泉道上。

    从未有人过问行俭要去哪,倘若真有人问他,行俭便要搪塞一句,自是天高任鸟飞,自是想去哪便去哪。

    后来他磨破了脚跟,误打误撞闯入了乌衣巷,他蜷缩在乌衣巷的屋檐下,望着檐上一窝雏鸟久久失神。

    他也不知自己究竟要去哪,他只想着,走得越远越好。

    他忽地败了兴致,背过身去,指了指身侧一张小榻,苍白无遗道:“躺上去,自己脱衣服。”

    陆长衍不说话,行俭背对着他,却依旧能感受到他那一副如火如荼的灼人目光。

    陆长衍张了张唇,本就低磁的嗓音像是被烟火燎过,听起来有些沙哑:“匪行俭,你还活着……”

    说时迟那时快,行俭攥着手中一把铜钱,狠狠向人脸上砸去。

    顷刻间,暗褐色的铜板在空中抛飞,连金属光泽都不曾溢出,撞上护体剑气,四散逃逸。

    似斜风骤雨,落得又乱又急。

    满屋琳琅乱响。

    年幼时,陆长衍若是迟迟不见行俭,必要讥讽一句:“你怎么还没死。”

    行俭偏偏不如他的愿,他要活得好好的,他想着多苟延残喘一分,便能多膈应陆长衍一分。

    那他更要长命百岁,他要让陆长衍负愧千年。

    行俭很快便止了笑颜,嘴角连同眉梢一并耷拉着,倒是让他这张春风得意的好颜色,平白添了一丝乖戾。

    若不是此人提起,时间久到,行俭都快以为自己有名无姓,是只有娘生没爹养的野种呢。

    他爹是只土匪,强暴了婊子娘,怪不得婊子娘那么恨他。

    匪行俭啊匪行俭,可真是滑稽又丑陋的一生。

    陆长衍垂眸望着满地铜钱,低声唤道:“匪行俭,你跟我回……”

    匪行俭以五指遮面,极强横地打断道:“回什么?跟你回陆家?你居然还有脸叫我跟你回陆家?你陆长衍可真是心肠歹毒,猪狗不如!”

    陆长衍垂眸已久,缓缓将目光抬了起来:“我母亲她……走了……陆家已经……”

    不知哪个字眼牵动了匪行俭的神经,他无端笑了起来:“那个贱女人终于死了!死得好啊!”

    他重复着,眼中充斥一片血色。

    陆长衍长眉紧蹙,发着颤音:“匪行俭,积点嘴德……”

    话音落入耳中,匪行俭笑得愈发癫狂:“叫我积嘴德?你那贱人娘早该死了!我娘被你们陆家上下逼得走投无路,投井自尽时,那个贱女人就该跟着一块跳进去!”

    他目中皆是狠戾,全然不见昔日良善,却是当着陆长衍的面落了泪:“不止那个贱人……你们陆家上下全都该死!”

    他掰着手指一一细数:“你爹那条老狗,你娘那条母狗,还有她身边那个贱人丫鬟……”

    匪行俭的胸膛剧烈起伏,牵动了极大的情绪,开始剧烈咳嗽。

    他被自己那前言不搭后语的诛心字句呛得面红耳赤,并未发觉陆长衍的目光从一而终,死死锁着他。

    他咳嗽地说不出话,极凶狠地抄起身侧一只燃着的灯盏,向人重重砸去。

    灯盏似烙铁一般落去陆长衍的眉梢,昔日英挺的白皙眉骨被划出一道红痕。

    殷红血色与那guntang火油缠绵在了一处,混淆出奇异的红褐色,坠在下巴淅淅沥沥。

    像是弥留纸上的一点暗红色血斑,看着很是骇人。

    匪行俭倏地挪开了眼,声沉似铁,声冷如冰说着:“其实最该死的人,是你啊陆长衍。”

    寒雨惊窗,噼啪作响。

    屋内终于爆发争端,长留子弟纷纷鼻息凝神。

    徐子衿向来憋不住话,开口问:“剑主还未拿下镜妖么?”

    宋止意白了他一眼,回道:“你难道没发觉此行一路,剑主除了出剑一瞬,连看都没看那只镜妖一眼?”

    明明那一剑足以让那只镜妖灰飞烟灭,可这位从不失手的青年剑主愣是抖了手,刺歪了。

    镜妖被一众子弟围追堵截,当初长留子弟只以为剑主故意留此妖一口气,用于磨练众人。

    如今看来,其中另有玄机。

    一旦镜妖销声匿迹,剑主便会形如鬼魅一般出现在她的必经之路上,很是绝望。

    昔日声名显赫的蜀中大妖,竟是沦落为难逃股掌,任人宰割的玩物,横竖都是死路一条。

    剑主不杀她,将她往一条荒草凄凄,没什么人烟的路上赶。

    赶着赶着,他们来到了乌衣巷。

    镜妖虽为大妖,可并没有什么厉害杀招,唯一令人细思极恐的,便是她那一招“窥视本心,镜化于形”。

    据说此妖能够幻化出人心中最珍视之人,惟妙惟肖,无甚完美!

    有时候过于完美,却又会显得过于拙劣。

    徐子衿戳了戳宋止意的腰,小声问:“你记不记得剑主有处诗情画意的院子,里头种着一棵桃树?”

    宋止意有些不耐烦,仓促回道:“桃树得长留仙气滋养,已亭亭如盖矣。”

    徐子衿再将脸贴近几分,鬼鬼祟祟道:“桃树下不是葬着一座孤坟,听说是剑主那不知名姓的亡妻!”

    长留仙山重峦云雾,仙鹤衔花,钟声浩渺,时能听见仙音淙淙。

    却有那么一日,天生异象,整座荡剑峰的仙剑鸣金不止。

    宛若命悬一线,呈现顷刻坍塌之势。

    也是那么一日,桃树生根,孤坟始成。

    那时候,长留掌教便说,长空雁泣,万剑悲鸣,剑主修为早已超越了他。

    同时也意味着,持剑之人目欲泣血,心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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