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_万般荣华 (第1/1页)

    十二年前。

    承正历元年，春分。

    煌国一年一度的万花节，恰逢陆将军大败北疆羌族凯旋而归，满城欢欣。摄政王颁布诏令封陆将军为护国公，陆家嫡出的唯一幼nV、八岁的陆红莲也封为顺定帝姬，恩准入g0ng陪侍太后。

    入g0ng那天，年轻的太后因为昨晚贪恋夜宴游乐，久久未能起身，陪侍入g0ng的王嬷嬷只好先带红莲去拜见皇上。

    陆红莲第一眼看到那个和自己年纪相仿，被人叫做皇上的小男孩时，就本能地觉得对方不喜欢她。

    小男孩面容透着GU病气的苍白，一双眼睛眼尾牵出长长一缝，彷佛工笔画就，瞳底乾净的夜sE晕染开，更像含了碗她常在父亲书房里见到的浓墨，莫名透出一点不符年纪的森凉。

    那双眼定定锁在她脸上，一眨不眨。

    像在打量Si物。

    红莲收回视线的同时，心底莫名一阵发凉。

    满殿的明h烙在眼底，刺得她双眼生疼。

    「参见皇上，祝皇上龙T康健，万岁平安。」

    红莲跪了下来，学着嬷嬷教她的话稚nEnG地说完，低着头不敢乱动，只望着地砖花纹连绵，看久了人也微微眩晕。

    「平身。」

    童音悦耳舒缓，和她一般尚带着孩子的高亢，红莲依言起身，惴惴不安候着，那个声音又说话了。

    「小相子，这也是朕的奴才吗？」

    「皇上，奴才和您说过了，这是护国公的小nV儿顺定帝姬，护国公平定边疆立下汗马功劳，摄政王爷便遣人……」

    「谁问你这些了？」童稚的嗓音里有种古怪的克制与温文，全然不像一个八岁孩童会有的语气，「朕是问，她，也是朕的奴才吗？」

    红莲听不大懂皇上话里冰冷的质疑，只本能地感到膝下地砖透着入骨的冷，一路冻进了裙钗里，头压得更低了。

    「普天下自然都是皇上臣民。」小相子伶伶俐俐地答道。「只是臣民也有分的，太监g0ngnV们自然都是生来侍候皇上，但这边小帝姬b不得奴才们，和皇上一同承欢太后膝下，自然是尊贵得多。」

    皇上没有再说话。

    红莲双腿发麻，正想稍稍挪动下姿势，却被一旁的王嬷嬷SiSi压住裙摆，头压得b她还低。

    她察言观sE，也不敢再乱动，然而自幼在府里娇惯，从未跪过这麽长时间，冷汗迅速Sh了衣襟，腿也早已没了知觉。

    「皇上。」身後一个年轻nV声断然唤了句，话音并未提高，一殿的g0ngnV太监却忽然哗哗地跪了一地，「帝姬刚刚入g0ng，皇上礼仪疏忽也就罢了，哀家吩咐过的话也都忘了吗？」

    「快，向太后请安。」嬷嬷压低嗓音，红莲正yu开口，一只手已经将她拽了起来。

    她没敢抬眼，只见到长长的金指甲套晃过，无意间敲在她手腕上，丝丝冰凉。

    太后的声音清脆如少nV无二，却总像是带着三分不耐地拖着嗓音：「皇上不喜欢你，你便少出g0ng门惹眼，下去吧。」

    王嬷嬷拉着她跪安，但红莲到底娇惯过了头，双脚一时使不上力气，脚步微微有些踉跄，被王嬷嬷搀着，一步一晃地退出大殿。

    傍晚风大，太后高亢的嗓子里有几句话随风而飘，漏进红莲耳中：「她是功臣之nV，你可以憎她恨她，却不能待她不敬。」

    红莲微微打了个哆嗦，王嬷嬷看她一眼：「冷吗？」

    「不冷。」她不知道为什麽自己要说谎，只敏锐地觉察出了，这里不是自己家里，可以肆意喊冷喊饿无所不为。

    g0ng巷长长似无止尽，夕照倾城，给nV孩清秀面庞镀上一层壮烈的YAn红。王嬷嬷叹口气，轻轻摩娑着nV童稚nEnG的手掌。

    冤孽啊。

    新皇登基，国舅摄政王亲自主政，陆将军再次大败外敌於边疆，天下太平似乎终於初现，人人转眼便忘了那场腥风血雨。

    可是王嬷嬷眼底还是望得见那场血sE的风暴，在朝廷，在後g0ng，蠢蠢yu动。

    先皇机关算尽，可曾算到有朝一日心Ai的太子会被宠妃夥同母家杀害？最小的骨血虽平安登基，却不过是个傀儡皇帝，在摄政王底下万般不由自主。

    「嬷嬷，皇上为何不喜欢我？」

    红莲小声询问，王嬷嬷随即肃然：「不得妄言！帝姬忘了夫人进g0ng前叮嘱的话了吗？一步不可行差踏错，一句不可不三思而後言。帝姬不只是为自己，还得为陆家一族步步谨慎才是！」

    nV孩闷闷低头，不再做声。

    王嬷嬷看一眼手里握着的nV童，不过七八岁年纪，面容都尚未长开，X格也是大家闺秀千篇一律的文雅，即使偶有调皮也是小儿nV式的娇憨。

    放在一般家户里，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nV孩。

    皇上八岁登基，人人传言幼帝聪颖过人心思细密，平素也喜怒不大形於sE，这次会这般摆明地厌恶，无非是因为护国公与摄政王过从甚密。

    护国公身後的陆家恩宠如山，又是否真的琢磨得出顺定帝姬封号暗含的恭顺安定之意，懂得摄政王不带血的警告？

    老妇忍不住心下声声慨叹

    无论最後是皇家决意鸟尽弓藏，还是陆家决意bg0ng夺位，陆红莲身为被送进皇g0ng的棋子，这一生，无非是八个字。

    粗糙的嗓子压得极低，只有陆红莲听见她究竟说了什麽，也是似懂非懂。

    身不由己，在劫难逃。

    王嬷嬷不知道自己的话会一语成谶。

    五年後，陆家因为谋逆之罪被除军权，成年男子全数抄斩，nV子充妓，其余老弱妇孺放逐边境。

    万般荣华，一夕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