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色_第七章(卷一:云山风动完)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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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卷一:云山风动完) (第1/2页)

    天又阴了下来。

    搓好的鹿筋晾在窗前吹了一夜,还未被解下来绷在弓上,凄风一起,便形单影只地晃悠。昨日从坟前回来后削好的大把竹箭也在风里滚动着,肩挨着肩踵擦着踵,低低切切地唧哝。

    过会儿,风忽大了,窗扇跟着吱吱呀呀摇起来。咣啷一声响,一只细口的瓷瓶被刮倒,从窗沿下的方匣上滚落至桌面,让玉色的手背轻轻抵住。

    “你的伤快痊愈了。”

    南明说。

    一截竹青色袖口拂过暗沉的木纹,医者并不急着把腕边的瓷瓶扶正,先搁下药膏,拿起绢布来揩了揩手。不似药油那般沉闷的一股淡香逸散在山雨欲来的风信里,白瓷的罐底在木案上磕碰出细微声响,被他不轻不重的话音掩盖。

    袒露上身的伤患正按着右肩活动臂膀,闻言长睫一抖,似叫眼前划过的一角衣袂牵起了目光,坐在软榻上抬眼看过去。窗畔那人只拿了根布条松松垮垮地在颈后一系,墨发在颊边如扇面一般滑开,遮住了半张隽秀面庞。他把瓷瓶扶起来收进方匣里,头也不回地道:“天凉,披上。”

    “是。”小臂窸窣穿过窄袖,封光一面提着衣襟拉上肩头,一面合拢眼睑,口中道:“大人之恩……”

    “免。”

    一只手伸过来,剑指点在额间,推得他脑袋略微后仰。南明好笑地扣上木匣,回身抱臂道:“又来了。你这人,非石非木,却是木人石心。换作别的事我该夸你,但此言嘛……相交至今还要拘礼,可见你对我仍是生分。”

    “是大人心善。”

    软缎滑过肌肤,痂皮脱落的边缘泛起轻红,似虬结树根下新生的柔蕾,显出几分脆弱娇嫩。纵横于皮rou上的狰狞伤疤已褪去可怖颜色,其上抹开了一层莹润的膏体,瞧着很是清凉。封光系好中衣,将所有痕迹一并藏起,睁开眼出声辩解道:“情是情,恩是恩,不可或忘。”

    南明说:“既如此,你坠崖后身无长物,只能卖身还恩啰?”

    封光抓起外袍的手一顿,竟点了下头。

    “哎……”南明偏过脸去笑了一声,“也太老实了。”

    总捡黑灰二色来穿的死士今日一反常态地挑了件绿沈外袍,他三两下收拾好,低头绑护臂时听见南明说:“这么好欺负,叫人怎么放心……”

    放你走呢?

    山风仍在推拉窗扇,晦暗的天光中,南明将脸转回来,对着他神色平和地点一点头,道:“好了,我要入内小睡一会儿,做你的事去吧。”

    “是,大人。”坐于榻上的人当即起身行礼,口中道,“我去林子里打些山禽回来。”

    说罢直起腰来,两眼盯着不远处起伏的山林,上前扬手摘下鹿筋,随后挥掌推开窗,胳膊一撑跃入院中。

    束起的墨发腾空从南明身侧甩过,待他看去时,人已无声落到墙下,正拾起竹片斜立着分开腿拿左脚和右膝弯别住,三两下上好了弦。医师揭开香炉盖,呢喃道:“这小子……又不走门。”

    封光再看一眼山腰,提着竹弓和箭袋停在院门前,忽而回头望向他的身影道:“大人。”

    南明揽了下袖子,悬着手腕往炉里添香,等他开口。向来少言寡语的死士扶门凝伫,难得多说了几句:“外边天色不好,在我赶回来前,还请您不要出门。”

    他隔窗瞧见南明点起那一炉香。白烟袅袅,南明眉眼低垂,仿佛笑了笑,自语道:“好,听你的。”

    阴云覆青崖,风急木萧萧。

    竹箭疾驰,倏然钉入为首一人的头颅!

    霎时,十数灰衣人抽刀立剑,只听得呼啸风声贯耳,如鬼哭枭笑。诡异间又有五人接连中箭倒地,箭之来处飘忽不定,行凶者矫如野鹿藏于深林,仍是不见其影。

    一人惊呼:“莫非是他!”

    心中却已断定——当然是他,也只能是他。

    一人说:“你果然没死。”

    一人道:“你竟然没死。”

    乌鸦食腐,近日来尾随尸身远远跟了一路,可知他们一行折了多少条贱命,才侥幸下到这险恶非常的青崖底。纵使深谷不像峭壁遍布毒物,众人探寻至此,亦未敢放松分毫。孰料与那人尚未照面便遭伏击,观其路数,竟似全无伤势所累,他究竟是什么东西?

    绿浪摇曳间,飞出一叶寒光。

    铮——

    刀光层层叠叠劈去,摧碎郁葱。眼前空无一物,身后近乎同时传来“喀嚓”一声轻响。挥刀者瞳孔收缩,正欲反身回援,忽然踉跄两步直直跪地,喉间赫然是一枚染血的叶片。

    封光射箭、摘叶、近身,转眼已杀八人。

    他松开拧断灰衣人颈项的右掌,顺手接起坠落的长剑,脚尖一挑,踢飞死人挡下迎面抡来的软鞭。使鞭者抖臂一卷一抛甩开障目的尸身,抬眼见剑锋已至,不由冷笑一声,原地折腰避过,风中鞭尾疾如蛇口,瞬息咬上封光持剑的右手。

    又一人逼杀上来。封光眼风一扫,径直用内力震断剑身。断刃弹指射出,自印堂刺穿使鞭者之头颅。鲜血从他眉心汩汩淌下,歪歪扭扭地爬过那张死不瞑目的脸,凝固在笑意未收的嘴角。人已杀到,封光侧身让剑,左臂一压一缠一绕,一拳崩裂来者胸骨,收手时再夺一把利器。

    还剩三人。

    他并指抹过剑刃,冷声道:“齐上罢。”

    几里开外,一只手推开了院落虚掩的大门。

    锵!长剑斩在灰衣人横于身前的刀锋上,裂纹自豁口蔓延如电,僵持不过两息,再度双双折断!封光不闪不避,眼也不眨地任弹开的剑尖在脸颊上割出一道血口,提掌悍然拍上对方腹部,随即旋身一记腿鞭劈下,将人轰然击开,硬生生把六七步外的树干拦腰撞断。

    脚步声几近于无,徐徐踏入院中。

    封光扔下断剑,随手抹掉滑至下颌的血珠,飞身蹲落到树上捡起弓箭。树下尸横一地,他吝于多看,只盯着空荡荡的山腰,眉头一拧。

    ——不对,他们没放鹰,还有人在待令。

    死士阖目回想片刻,抬手吹出一声凄厉的指哨。

    “此地怎会有人居住……敌袭?”院内喃喃自语的灰衣人闻声蓦然回首,看向群鸟惊飞的方位。

    阴魂不散的鹰唳穿林破云,一道绿沈人影翻身跃上梢头,足尖踏枝,展臂拉开弓。

    一箭落空,他扣弦搭箭再拉,两箭未中,再搭第三箭。

    歘——

    枯井般幽深的黑眸里,映出凌空袭来的一柄链刀!

    南明睁开眼。

    窗前置放的香炉仍安静地升腾着白烟,他倚在帘后斜支着脑袋,轻声抱怨道:“真吵……”

    “也罢,来者是客。即便是恶客,也没有不招待之礼。”

    灰衣人不请自入时,听见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他一掌扇灭案上的香炉,按剑扬声问道:“敢问阁下是?”

    南明恹恹地拉长了声音:“唉——冤大头啊。”

    “冒昧入内,还望恕罪。”灰衣人稍作权衡,松开剑柄抱拳道,“我等追杀凶徒至此,该贼人闯入王府犯下骇人血案,断不可留!阁下既能身居云山,定是不世出的高人前辈,还请为小人指点明路。事成,平王府必有重谢。”

    “所以我才说,我是冤大头啊。”此间主人撩起眼皮,不无遗憾地重复道。

    灰衣人声音渐沉:“阁下的意思是?”

    “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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