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落 (第1/1页)

    邵恒远留在了那个小屋子里，窗外天色渐渐黑了。过去姑妈有时会叮嘱他夜晚出门注意安全，不过也没怎么真正担心过，在她看来男孩子没什么危险。邵恒远没来由地又想起黎轩遭受的一切。

    ?大概这世上本就不分什么男人女人谁更可能被摧残，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有原罪，黎轩美得跨越性别的外表就是他的原罪。

    接吻后的第二天，邵恒远在网吧找到了龙哥，他们因为之前黎轩的事互相之间都有些芥蒂，龙哥瞥他一眼，没主动打招呼。邵恒远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沉默地示意自己有话说。

    十分钟后，龙哥结束了这一局，他往后一靠，从兜里摸出半包烟，熟练地点上一根，慢吞吞开了腔：“说吧，什么事。”随着他说话，刚刚吸进去的那口烟被带了出来，邵恒远看那烟散在空气里，用商量的口气说：“龙哥，放过黎轩吧。”龙哥撇嘴笑了笑，眼里满是戏谑：“你小子，不会也真是同性恋吧。”这话和邵恒远预料的差不多，他没接这个话题，只是继续刚才的请求：“怎样才能放过他。”龙哥叹了口气：“说实话，跟他玩了这么几次我也腻了，你要是真看上他，我也不会再碰他了，但猴三那边我管不了。”邵恒远明白，这是不再想搀和的意思，但对于龙哥的承诺，他是感激的，他拍了拍龙哥的肩：“哥，你是我在这认识的第一个兄弟，谢了。”他说完转身往外走，龙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玩归玩，别太认真了。”邵恒远转身，用很深的眼神盯着他：“我从一开始就没在玩，以后也不会。”龙哥怔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彼此心里都清楚，今天之后，他们应该再也不会见面了。

    邵恒远没想到黎轩还会出事。

    ?那天他回家时没看见黎轩，心里咯噔一下。跑回学校转了一圈也没看见人，抬头时他看见楼顶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身影他再熟悉不过。

    ?那几个人似乎在推搡黎轩，还有人冲上去对他拳打脚踢。邵恒远心头火起，一头冲进了教学楼。

    ?他一口气跑到天台，扶着痛得要裂开的肋骨缓了下，一抬头就看见黎轩被围在中间，校服被扒下来，几个人按着他，中间那个人正在用烟头烫他光洁的胸脯。

    ?邵恒远发疯般地冲过去，他用尽力气撞开那些人，扑过去趴在黎轩身上，只听见他气若游丝的声音：“你来了……”

    ?那些人似乎被吓蒙了，半晌都没有人说话，邵恒远回过头恶狠狠地瞪着他们：“你们想干什么！”

    ?几个小痞子也见过邵恒远和龙哥混在一起，知道都是道上的人，语气不免客气：“这人欠了我们的钱，让他还钱而已。”

    ?黎轩小声辩解：“我没有……”那些人冷笑：“你别装糊涂，你妈欠的钱就不是你欠的？说好了五年之内还不上就rou偿，你别耍赖。”

    “你们为什么拿烟头烫他？”邵恒远把黎轩的校服拿过来扔给他，胸前红黑色的伤口很是显眼。

    ?“他不同意rou偿啊，”其中一人无所谓地耸耸肩，又对黎轩说：“你别给老子装纯情，都不知道被多少男人上过了。”

    ?邵恒远冲过去揪住他的脖领：“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周围的人围拢过来，邵恒远松开手：“我不想跟你们争什么他妈欠钱他该不该还的破道理。但是为了让你们不sao扰他，这钱我会替他还，条件是你们也找个人让我用烟头烫，这事儿就两清了。”

    ?那群人一听到他要还钱，都巴巴儿地换了一副好脸色，邵恒远听了欠的钱数，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他们，又补了几张红票子。那些人目瞪口呆地看他做完这一切，然后把其中一个最瘦小的男生推到他面前，说你烫他吧。

    ?邵恒远看见那男孩的眼睛，看见他委屈的眼神，僵直的身体，恍惚间看到了那天在他们面前屈辱地分开双腿的黎轩。

    ?黎轩走过来握住他的手：“哥，不要……”邵恒远心里的恨被这一声“哥”化开了。如果可以，他真想把黎轩藏起来，不要让这个世界上的任何污秽、任何罪恶伤害到他。

    ?他挥挥手让其他人走开，单独留下了那个小孩，他们巴不得赶快离开，拿着钱一溜烟儿跑了。

    ?邵恒远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小孩发着抖。他冷冷地开口：“霸凌的时候没有人是无辜的，你知道吗？”小孩点点头，几乎快哭出来：“对……对不起……我没办法……他们威胁我……”

    ?邵恒远闭了闭眼睛，然后睁开眼看着他：“我曾经也以为自己没有办法阻止霸凌，所以只能和他们同流合污。但是我后悔了，我痛恨那时候的自己，”他顿了顿，看向黎轩，“以后我会保护他，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他。”

    ?很奇妙，邵恒远这句话没有用第二人称，只像是一句剖白，但黎轩接住了这句承诺。

    他们在天台的风里对视着，然后邵恒远又开了口：“小孩儿，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了，你走吧。”他一个眼神也不想分给他了。

    ?那小孩儿慌慌张张地点头，跑了几步又转身，对着黎轩鞠了一躬，颤颤巍巍地说了句对不起。

    ?蓝天下的这一方小天地只剩下他们两人，邵恒远抱住黎轩，用力得像是想把他融进自己的骨血。

    黎轩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真实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