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无老虎 (四) (第1/1页)

    说起无虚子给李谨的那册「生Si簿」，还真不是本普通的簿子，这簿上录着七百五十三人的生卒年月时辰，Si在何处，何种Si法，皆写得极为详尽，这对李谨而言，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喜的是，倘若率兵出征时遇上应Si的敌方将领，他按着簿上记载多加盘算，便能未卜先知，什麽借刀杀人、声东击西，或滚石落山，火烧连环，领着众军全甲兵而还。

    忧的是，那人若是J邪谄佞，这簿子便写得有几分敷衍，什麽下痢而Si、被震断心脉而Si，夜袭遇刺而Si，他好端端一个S声校尉，白日带兵C演日行千里，晚上还得易容改装去刺杀权贵，想结党营私的官儿想找他喝花酒下馆子总找不着人，还往往莫名其妙地掉了脑袋。

    小皇帝知晓李谨过去有一番奇遇，又见他年过而立还是形单影只，原想作主赐个婚，见他身侧有位年轻貌美的副将便打消了主意，只赞了他真能称上一句为国为民，脑肝涂地。

    万明九年夏，李谨领命迎击北荒部族，率九百轻骑，连夜追击，歼敌三千余人，次年春，率一万JiNg兵深入敌境，斩杀北荒大将、俘虏牛羊百万。

    万明十三年，他率军南下云州，平南蛮动乱，又一年，重创西域联军，加封食邑两千户。

    仗打着打着，皇帝也平平安安地长大了，一锅端了想g政的外戚，举贤使能，励JiNg图治。作为一个屡战屡胜的将军，李谨自是位极人臣，赏爵凝光侯，凝光二字源自无虚子传李谨的一式，无论晨曦月华、烛芒星光，只要映照在他掌中，便可凝光成刃，无坚不摧。

    万明十五年，李谨自请出塞，驻兵残yAn关外，防西域诸国反扑杀掠。

    这些年来他南征北讨，麾下也汇集了不少能人异士，除却各门派的子弟也有妖修，甚至还混进来了几个魔道中人，好些都是大旱那几年来投奔的，要问原因为何，这便要说起当年无虚子给的那两样法宝。

    法宝其一是个锦囊，这锦囊外观并无特异之处，却能倒出上好的稻谷，谷实细长，微带绿sE，轻轻一搓便能脱壳，炊时香气b人，和後世的碧梗米有几分相似。这锦囊每日能倒出不少稻谷，除却烹煮还有余量能够栽种，生长期短，一年可三获，仗打到哪，田便种到哪。

    法宝其二则为葫芦，壶嘴可倾出一道涓涓细流，用之不竭，甘美如露。

    有了取之不尽的食粮和水源，李谨出征时就免去携带大多辎重，他常率一支JiNg骑孤军深入，越山渡河，短短几日便能转遍数个战场，这饭吃得香，兵士打起仗来也特别有g劲。

    关内原有驻军，这回自请出塞，李谨便只带了几千人马，那生Si簿上的名姓早已去了七七八八，倒是不必担心烽烟再起，选择驻守残yAn关外，也不过是去年班师回朝前苏照月提了一嘴：「大漠里瞧星子特别亮，还没看够」罢了。

    营里今夕热闹得很，也不知谁先起的主意说要嚐尽天下美酒，城里的酒肆被搜刮一空不说，甚至还祸害了一处山头，诓了不少猴儿酒。

    李谨见他们喝得兴起，便主动替了巡守的兵士，自个儿掌着火把，在沙漠里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

    今夜无月，银汉皎皎，他抬头望天，觉得身在局中的自己何其渺小，也不知这掌棋之人来自何方，要将世道引至何处，天下还能有几年河清海燕的日子。

    近日里他时常作梦，有时会梦见远在小县城里早和他断绝亲缘的爹娘，尚在牙牙学语及身处襁褓里的弟妹，有时他又是个无父无母的孤雏，自幼在营中跌跌撞撞地长大，还站不稳就先学会了握刀，JiNg通各种他读不懂的文字和陌生的器械。

    脑海中偶然也会迸出他未解其意的字汇，浮现不存在的记忆，令他浑身发冷，恍若在数九寒冬里一口气饮下了结着冰渣子的水，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那些梦境或许是另一方天地，一个与此世迥然不同的存在。

    ——可他又岂能辨明，此世为真？

    不待李谨细细思量，他身後忽探来一双手，十指如葱，落在他头上x位，不轻不重地r0u了两下，他便也伸出手去，松松扣住那妖手腕，低唤道：「照月。」

    「我见你不在帐中，便来寻你。」苏照月反手握住他，忧心道：「怎麽？头还在疼？」

    李谨笑答一句「老毛病了」，便侧头去看苏照月，青年如玉的面庞被镀上一层银辉，一头乌发乃是斑斓的尾羽所化，故他不Ai戴冠，离了都城便总同年少时束着发。

    小雉JJiNg既入红尘，便施法令形貌如常人一般增长，如今看上去约莫二十五六岁，正巧是李谨与他相识时的年纪，而李谨长他一轮有余，习武之人身强T健，不至於华发早生，眼角却已长了些许细纹。

    苏照月觑他一眼，拧眉道：「在这傻站着作甚？还喝不喝酒了？」

    「喝，当然要喝。」

    这一喝，可是喝的整座兵营昏天暗地，日月无光。众人轮番来敬，各各都是酒国英豪，自夸能饮数斗，缠着他不醉不归，喝到七荤八素头都埋进酒坛子里了还要举杯，也不知存的是什麽心。

    次日於帐中醒转时，李谨头疼地想，这群崽子确实没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