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时间（2）-1 (第1/1页)

    矿道里烛光闪烁，间或夹杂着星石的荧光。奥林走下台阶，银色的长发染上温和的烛光。这个深度的矿坑里也不能使用魔力，矿坑里弥漫的潮湿气息让奥林有置身海边的错觉，海边总会让人感觉要溺死。古伦希德跟在奥林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下行。前面不远处是一间单人宿舍。

    奥林停下脚步：“本来想让你舒服地生活，但一些事还是非要你出马不可。”

    古伦希德握住奥林的手腕，紧握一把之后又松开。奥林僵硬片刻，回握过去。

    “谢谢你，”奥林轻声说，“愿意为世俗外事与我同行。”

    古伦希德从背后抱住奥林，把脸埋在他肩头。奥林由着对方摩挲，心中升起浅浅的宠溺，但他很快意识到这份怪异的感情，心中不由一抖。古伦希德是他的骑士、实力比他强横得多，他不该对对方存在宠溺之类的感情。宠溺是卡拉斯对小猫的感情。

    “我们走，”奥林说。

    “嗯，”古伦希德哼了一声，依然没松手。

    奥林觉得一定是自己的什么毛病传染了对方，只得说：“要是谈成了，我们再去一趟帕托夏酒店。”

    古伦希德这才松了手。奥林也放下心来，他的这位骑士还有可以收买的余地，而他自己没有。

    古伦希德敲了门，两人就进入单人宿舍。宿舍里堆满书籍，多数是时空神殿图书馆的典藏，其中还有奥林写的《时空秘典注解》，这东西能成书还会出现在这里，那倒是真够奇怪的。

    文塞尔从书堆中抬起头，奥林对上他的目光，这是两人第一次清晰地看到对方，双方的表情都略显惊讶。文塞尔表情尤为夸张，显然那个火脑袋状态足够影响他的视力、让他当时没看出来奥林是戈尔的血亲。奥林猜想，如果他看清了自己的脸，恐怕空中魔城也不会出现。

    奥林则比较失望，虽然从魔力感应来看，对方确实是和他交战过的起源级魔法师，但是这张脸让他感到失望，他脑中的文塞尔是一个干枯衰老的寡夫，一旦达成复仇就会死去。而现实摆在面前，文塞尔很年轻，不该死去。奥林的心瞬间动摇了。烛火和星石光芒摇曳，照亮三人面面相觑的脸庞。

    古伦希德咳了声，垂下目光，文塞尔就乖乖跪到奥林面前，念起来干瘪的忏悔，辞藻很像古伦希德刚学写公文时的手法，有点幼稚、忘了更新、像是编排好的剧本。奥林很快就听不下去了。

    “行了行了起来吧。”

    文塞尔只是抬起头，依然没有起身。奥林注视着对方的面庞，不由动了动喉结，什么都没说出来。为一张面庞改变想法，实在愚蠢至极。然而动摇是真实的，他不由烦躁起来。为了避免让这烦躁干扰既定计划，奥林开了口。

    “我有件事需要你去调查，这事情非你不可。”

    文塞尔一脸疑惑。

    奥林又说：“我杀了歌尔刻图，我需要你找到证据。”

    文塞尔苦涩一笑：“殿下，世俗之中悬而未决的凶案不是都可以推诿到公家头上、让公家承担责任的。”

    奥林从这话里听到了明显的不屑，仿佛文塞尔觉得他今天来是和稀泥说好话的。

    “我不是来安慰你的。”

    “你就是那个意思，”文塞尔保持着端坐，“你要是有杀害歌尔刻图的本事，我也有杀死皇帝陛下的本事，此时此刻此地，当着你们两位的面。”

    奥林抽搐了一下，远在皇城的老哥让他的心情反而回到了现实之中、深深融入了文塞尔无奈的思绪。

    “不可能的，”文塞尔又说。

    奥林抬起尾巴，偷偷给了古伦希德一下子。

    找面子的活来了，古伦希德清清嗓子。

    “殿下并非有意为之，而是魔法试验的意外。你记得女皇的故事吧。”

    奥林注视着文塞尔的表情，从中读出“哪一段？”的疑问。

    “女皇在至尊贤者的帮助下见到了某位主神，获得了祂的垂青。女皇将某位皇子送去主神那里修习魔法。显然，皇子学成了。因为主神的魔法一旦被使用，就会带来命运的偏转。”

    文塞尔的目光落到奥林身上，那是魔法师的审视。

    “所谓‘命运倾斜之日’，就是主神魔法带来的后果，后果之一是歌尔刻图的神秘死亡。不过，引发‘命运倾斜之日’的显然不是时空神的魔法。”

    奥林点点头：“正因为不是时空神的魔法，所以才需要你来找出其中奥秘。”

    文塞尔毫不掩饰他的惊讶：“为什么是我？”

    奥林想起他读到《时空秘典注释附注》时的惊讶，这本附注解决了他在写注释时的一些阻塞。附注是文塞尔在时空神殿藏身时写就的，由古伦希德送到奥林手上。

    “你能理解时空魔法，就能理解因果律魔法，”奥林干瘪地解释说。

    “而且调查此事需要一位跳出圈子又没完全出圈的角色，”古伦希德接过话头，“你对至尊贤者和时空魔法都很熟悉。”

    ——又对时空神有充足的仇恨。

    奥林百无聊赖地转着手指，黄金镶嵌的宝石戒指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文塞尔沉思着，在空中魔城陨落之后，他发现他的暴力对艾洛温无计可施。谈条件？这是他第一次对艾洛温谈条件，尽管奥林·瓦伦廷看着不太聪明，但对方背后是皇帝陛下和时空神，文塞尔觉得自己占不到什么便宜。

    “如果主神的魔法之中确实藏着让祂致死的秘密，那我乐于去调查。不过，代价是什么？”

    奥林垂下手，宝石的光芒黯淡了。

    “你可以拥有那个秘密，还可以拥有艾洛温骑士身份和年金。如果你最不期望的现实得到证明、你可以向我复仇，到时你会有一次和我决斗的机会。这场决斗会让皇帝陛下和时空神回避。”

    古伦希德想说些什么，他似乎瞬间明白了他的主子想要的是什么：在诸多疯狂之中获取一次合理消失的机会。古伦希德心里升起过阻止的念头，他想去告诉戈尔和扎哈德，但是告知他们为奥林换取的可能是另一种消失。于是古伦希德纹丝不动，注视着文塞尔和奥林在黑底白字的纸上签下魔法的契约。

    奥林收起羽毛笔，此事算是告一段落了。他的额头微微发烧，不知是因为矿洞的潮湿还是因为魔眼的副作用。对他的痛苦而言，任何原因都没有区别。

    “关于时空秘典的注释，我有要禀报的，”文塞尔突然说。

    奥林点点头，和古伦希德对上一个眼神。

    古伦希德领会了奥林的意思，他在惊愕之中退出矿工宿舍，那一瞬间他觉得主子期待的消失会更早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