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 (第1/4页)

    寒风卷夹着冰雪碎粒不断地击打着木屋，它呼啸着，彰显自己在隆冬时节肆意的暴虐。

    屋内，刚被点燃的柴火堆“噼啪”作响，火焰颤栗着，似乎害怕屋外令人心悸的动静。

    “把外套脱下来抖抖雪，这里有备用的毛皮毯。”

    杨肃低醇的嗓音响起，平稳有力，让人在这肆啸的雪夜中倒多了丝心安之意。

    黎言点点头，乖巧地将厚实的外套脱了下来，交在杨肃手中。

    没有宽大外套的包裹，黎言纤细的身躯在火焰的窥视下投出修长的细影。其实只是单薄些，一七五的个头怎么也不至于算得上弱小，但谁让身边人是一米九几的雄壮伟岸，这才映衬得自己格外可怜。

    杨肃麻利地抖落外套上的雪尘，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他将二人的外套收拾完毕便挂在屋门旁的钩子上，然后回过身来扫视了一遍屋子。

    这是他往年入山时歇脚的地方，虽然简陋，但好在寻常用品一应俱全，粮食也有存下的，甚至还有几张备用的毛皮铺盖，偶尔应对几夜不成问题。

    “把靴子脱下吧，脚得回回温。”

    杨肃另取出一块野兔皮，放在黎言身旁。黎言怔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男人的意思，将冰得像铁块般坚硬的靴子脱了下来，把那双纤细而灵巧的双足放在了野兔皮上。

    作为男子的脚，那双脚实在算得上小巧，勉强来算，也大不过40码，加上青蓝色的血管娇弱地弯爬在白皙的脚背上，映衬得黎言越发单薄。

    “你……”

    杨肃面色深沉，欲言又止。

    黎言抬头看去，见对方紧盯着自己冰得灰白的双足，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赶忙解释。

    “啊……是在问毛皮袜子吗？之前你送过来，我觉得自己有靴子，小语身子弱，便想着让她穿着最合适……”

    “抱歉，没有问过你的意见……”

    黎言越说头低得越厉害，最后几个字几乎只是碰了碰双唇，他有些不安，生怕杨肃以为自己糟蹋了他的心意。

    “你有权处理，是我秋日里懈怠，应该多猎几只野货的。”

    “！”

    黎言一怔，猛地抬头再度看过去，他知道杨肃不善言辞，故而从后者短短一句话便了解了其的意思——杨肃不怪自己把毛皮袜子给了meimei，他只是怪他自己没有多备几双送过来。

    沉默，黎言此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那凄惨不幸的童年生活并没有告诉他应当如何应对他人如此包容且宽厚的善意。他抽抽鼻子，尽力遏制住自己涌上眼眶的酸涩。

    他紧盯着杨肃，视线随着对方行动最终落在了自己身旁——杨肃在盘坐到自己身边后，便用握在手中的木棍，不断撩拨着眼前的火堆——他自然明白杨肃的意图，杨肃是想让这团赤红烧得再猛烈些，好尽快让自己那双冰冷的脚缓过劲儿来。

    脚，应该是暖和过来了，因为黎言察觉到自己身上都在奔涌着一股暖意，这股暖意让他原本瑟缩的躯体逐渐平稳下来。

    “既然你都入山了，那就多抓些雪蛤，数量够，你也得补补。”

    杨肃仍旧用木棍扒拉着火堆，目光前视，关心的话语像是聊家常般随意交代着。

    而听闻这句话的人，只觉身上又是一股暖意，暖得自己都快融化了。

    黎言轻轻咬了咬下唇，目光低低地落在跳跃的火苗上，一如他颤动的心脏。

    火焰颤栗间，他突地一怔，不知为何，在这样温馨的氛围中，那些被刻意压在脑海深处的记忆竟又翻涌上来——酒瓶破碎、辱骂摔打，他的童年便是这么过来的。

    其实他还记得他的母亲，那是个贤惠柔软的女人，小巧的身躯不知道蕴藏着多大的能量，肩负得起整个家的生计。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母亲要委屈求全，忍受着父亲的打骂。

    是因为自己吗？可如果是为了自己，为什么还在后来怀上了小语？难道她连她的生育都决定不了吗？

    小黎言自觉自己长大了些，他照顾着怀孕的母亲，帮母亲分担那繁重的家务与工作，不论怎么说，除却母亲，他即将要再多一个亲人，他是欣喜的。

    如果不是父亲再一次的酗酒打人，他想，他应当很快就能带着母亲和小语一起逃出那个牢笼般的家。

    汩汩鲜血挂在白皙却浮肿的双腿上，母亲的气息微弱，她的头上满是被暴打后的淤青与伤痕，黎言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求着邻居将母亲送到诊所的，只是后来，他有了一个早产而病弱的meimei，失去了一位温暖的母亲。

    巨大的打击让小黎言变得沉默，他背着襁褓中的meimei开始接下曾经属于母亲的工作，他暂时还没有能力从那个牢狱般的家中出逃，他不能抛弃meimei，这是世界上他与母亲唯一的联系。

    也许是愧疚，也许是小黎言沉默得没有存在感，总之在母亲死后的三个月里，他的父亲仍旧酗酒，但打人少了许多。

    小黎言沉默着给meimei换上洗过晒干的尿布，他希望这种死一样的寂静能维持到meimei长大，哪怕稍微长大一些，这样，他就可以带着她出逃了。

    但如黎言一开始就知道，他的父亲不值得被期待，只是，他没有想过现实是这样的绝望。

    夏季的雨夜沉闷，那个男人烦热得休息不下，在院中灌着大口大口的酒，小黎言起夜给meimei换尿布时在门缝瞥见对方涨红的脖颈，心中只想喝死他最好，可小黎言也知道那个男人酒量好得很，即便喝成今晚上这个样子，怕也是撒撒酒疯就没事了。

    他沉默着照顾自己的meimei，不想与院中的人说上一句话。

    小少年白皙却并不柔嫩的手指灵巧翻动，襁褓中的婴孩被照顾得连哼唧声都没有，许是满意小语的乖巧，小少年浅浅笑了一下。

    屋外的门被摔打了一下，刺耳的声音吓了黎言一跳，生怕把meimei惊醒，他冷着脸想看看那醉酒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