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惊春_七夕番外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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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夕番外 (第1/2页)

    振兴建设美丽农村的风并没有吹到边陲小镇,老家的路一下了雨,黄土地就稀得像汤炖烂了的粥,指甲盖大的泥点子往裤腿上溅,布料贴着脚踝湿哒哒,难受,绷着裆不舒坦,走两步路鞋里闷的水叽叽直响。

    莫惊春看他走神,轻轻一巴掌拍他后脑勺,把他头摁了下去。

    “给爸妈磕头。”

    头上扎的白麻布有些刮人,莫夏听了话,乖乖跪在拆了响雷炮留下来的纸壳上,额头轻轻挨着残留火药味的纸板,碰三下,给过世的爸妈磕了头。

    然后是莫惊春。莫夏站在一边,看着哥哥跪下去,对着堂屋那两口大棺材磕头,动作迟缓,却终究是额头抵着了地。

    笃笃笃,三声闷响,纸壳微微凹下去一个坑。

    莫夏对父母的亡故没什么概念,父亲每天早出晚归不着家,母亲也只是日复一日的照顾一家人的衣食住行,父母去世后,这个照顾他的人变成了莫惊春,照旧是一日三餐,莫惊春拍着他的肩膀,好像一夜之间记住了所有陌生的脸,镇定地面对一众亲戚,叫他喊叔他就喊“叔叔好”,然后莫夏要收获许多人怜悯的目光,头上再被揉两下,发型都杂乱。

    他的世界一下子变得有些安静起来,少了母亲的絮絮叨叨,少了父亲没日没夜的争吵,哥哥比他足足高两个头,沉默寡言,稳稳地把世界抗在肩膀上。

    磕完了头,穿着黄色道袍的人开始摇着根缀满铃铛的东西跳,莫夏看到了他袍子地下露出的匡威板鞋,跟他的一样被黄土沾满了脚底,一走在堂屋的地上留一串脚印。等漫长的仪式结束后,人们开始点春雷,啾的一声飞到很高很高的天上,尾巴拖拽出一长串淡黄的烟,然后轰然炸响在高空,告诉十里八乡这家人的丧事,告诉他们的左邻右舍,这户从今以后是哥哥当家。

    莫夏被炮声炸得头皮发麻,太刺耳,声音如同针尖一般从他的耳膜里穿过,直直刺过了整个脑子,他低着头,手里捧着父亲的黑白像,哥哥的手掌附上来,捂住了他的耳朵。

    撒纸钱,唢呐开路,本来骑棺的得是莫惊春,奈何村里抬棺的八大金刚都是上了年岁的人,对着一米八高的莫惊春连连推拒摆手,于是他哥托着他胳肢窝把他举起来,稳稳当当放在盖了布的棺上,握着他的手,陪他一路稳稳当当到祖坟边。

    来的亲戚不少,送葬的队伍却不长,盖阴契,下葬,黄土一埋,他的爹妈突然成了两座说不出话的小土包。莫夏被莫惊春摁着,再磕了三个头,然后一队人原路返回,泥点子几乎溅上膝盖,把莫惊春黑色的裤子都染得黄一块灰一块。

    来的人吃上了席面,莫惊春不让他端碗,喊他在堂屋里捧着像等,莫夏就盯着天花板发呆。他对老宅子的印象不深,只是每年寒暑假回来过,老旧的吊扇上缠满蜘蛛网,家里多了许多纸扎的白花,除此之外好像在里屋和哥哥挤着睡一觉,第二天醒来就能淌着屋边的塘水去摘莲蓬。

    肚子咕咕叫,莫惊春给各种莫夏连脸都不认得的人递烟,点头哈腰,随钱的却没几个,于是莫夏头压得更低,站在角落里小心翼翼的,一句多余的话不敢说。

    莫夏隐隐约约知道大部分人似乎都是来看笑话的,莫惊春还没成年,担不起一家之主的大任,莫夏更是个拖油瓶一样的存在。莫夏听见了几个大婶磕瓜子,嘴皮翻飞噗噗两下就把屋前的空坪吐满了。头上插着柄塑料梳的大婶啧啧,指着莫惊春,拍大腿,哎哟哎哟两声,这娃娃长得还是俊啊,要不说怎么莫家媳妇能看上他嫖赌不停的爹,搁前几年进了城,人家有钱的玩包养可稀罕这类了,白白净净的又没几个钱,他们家这丧事一办,好不得卖个几年身才能平了账啊!

    另几个大娘对她如此坏风气的言论有些不齿,又觉得被城里的包养了白吃白喝确实美得很,笑骂里带着嗔怪,大的去卖,那小的怎么办啊,反正还没到记事的年纪,索性几万块卖给六队那生不出儿子的大脚媳妇算咯,压压炕头,过阵子生儿子了,再去另家,白等着钱来啊!早几年就他们家神赳赳往城里搬,那个看不起人的劲呐!现在遭报应死了还不得往祖坟里埋,莫家媳妇生俩儿子耀武扬威多久,没想到现在就得拆了改名换姓送人,以后连后都留不下一个,哎哟、造孽,那么久攒的钱她俩儿子一个都拿不到,笑死谁了。

    还没听完下文,莫夏看到莫惊春过去叫几个婶子吃饭,此刻又是一副心疼的表情了,哭丧着一张脸拉着莫惊春的手,感慨世事无常,又惋惜两个孩子还没长大,那模样恨不得把他当自己儿子养似的。莫惊春讪讪的笑,给几个嘴碎的送上桌。

    莫夏靠在墙上饿得昏了头,又困又累睡过去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被一阵推搡声吵醒,莫夏一睁眼看到个凶神恶煞的婶子往他这直勾勾的看,一边指着莫惊春跳脚,方言骂得脏,莫夏出生就在城里听不大懂,莫惊春却一整个脖子都被气红了。

    他哥长得俊,水灵灵的,十几岁刚长开的身子出落得一股少年气,很像同班女生封面画的那些男主角,缺一身板正的衬衫和领带,披着白麻衣衬得皮肤更透,哥哥和农村里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不同,就算吵起架来也是好看的。莫惊春紧紧握着拳,好像哪一句实在触到了他的底线,拳头跟那婶子张牙舞爪的脸来了个亲密接触,臃肿的身体人仰马翻,一屁股坐地上吨的闷响,紧接着那婶子身后站着的人拥上来将莫惊春团团围住,有几个干瘦的男人一下就窜了过来,捉着一旁莫夏的手腕就要把他往屋外拖。

    莫夏被瞬间的变故惊得魂都要吓飞了,紧紧抱着怀里的相框大叫起来,手腕被人攥得通红,泪花飙了满脸,屋外就是辆开着门的面包车,他心里无端有种巨大的恐慌,上了车自此之后他再不会和莫惊春,和爸妈,和生长的地方有任何牵扯。

    莫惊春见莫夏被弄得哭,急眼了抄起桌上的烟灰缸就往几个男人脑袋上砸,混乱之中一把牵住了莫夏的手,摁着他脑袋把人往冬日里烤火的桌子底下塞。厚重的棉布盖下来,一切嘈杂的声音都被哥哥关在了外面,他想掀开那块布看看哥哥为什么和人打了起来,又被外面拳脚相向闷沉的声音吓得一点不敢动,只能紧紧抱着硬得硌人的遗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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