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第1/1页)

    谷停云提议说去附近的咖啡厅，我点点头，沿路跟在他身後，没打算追上他的脚步。我们两个之间隔着的距离伸手难以企及，谷停云偶尔会回头留意我是否跟上，但好几次他见到我的神情和刻意维系的距离，一段路後，他不再回眸。

    「你想喝什麽？我请你吧。」到了咖啡厅後，他温温地说。

    我摇摇头，谷停云这时苦笑了下，没再坚持下去。他请服务生过来点餐，说话的速度不疾不徐，我听着他唇齿间微妙的摩娑，当他说「这」的时候，发音有点像是法文的「Je」我。

    他没什麽变，连从来不说服我这点也一如既往。他从来不是个强势的人，和他在一起时也没强求我做什麽改变。谷停云总说他喜欢「我」，真实的我，无论好坏与否。

    这样宽容的Ai反而有时让我惴惴不安，因为他就和每一个成熟的男人一样，暗自规划一段关系的走向，却鲜少与我讨论。

    谷停云望着窗外思索，眉头微蹙。我慢慢地不再颤抖，大概是想起过去相处的种种，更多的是说不出的悲哀，还有愈渐增强的疑惑。

    「我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才好，这些年我有太多想说了。」谷停云开口，双手交握在桌上。「你想从我们分开那天开始聊起吗？」

    他问这句话时，突然变得像是我的指导教授。

    我分神了下，凝视他的指尖渐渐拉回神智，拒绝他的提议：「你为什麽会回来？我的意思是……为什麽你又出现在我面前？」

    「一点巧合，一点算计。」他分别摊开两手，之後再度交握，「但更多的是歉意。」谷停云眼神幽幽，手握着无谓地晃了几下，蠕动嘴唇却没把话说出来。

    我知道他想道歉，但我不是为此而来。

    「那你应该知道，我有多希望你可以从此消失在这世界上。」

    谷停云惊讶地注视我。

    我原先想冷静，但一想到那时无论拨多少通电话，得到的都是转到语音信箱的回应，被遗弃的愤怒悄悄袭来。我明白我心里有太多不甘，我恨过他，埋怨过一切，也曾惋惜过要是我们能再一起该有多好，可是现在那些慢慢都不再重要。

    我深深x1口气，「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不需要。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曾把你当做我活着的意义，一切以你为中心旋转，所以，在发生那样的事以後──」

    巨大的悲伤笼罩下来，像是将雨前顿黑的乌云。

    「我觉得被你遗弃，被你背叛，我不能理解你那麽做的原因，我甚至认为你很自私──你为你的地位和名声选择和我撇清关系，连一句辩解都不愿意说，就那样把我扔下。」

    服务生过来递上饮料，一边轻声介绍，我和谷停云都低着眼向他喃喃谢谢。

    谷停云安静一会儿，轻轻地说，「是我的错。我以为不告而别，可以让你对我毫不留恋，但我没料想这反而让你那麽……痛苦。」

    我抿紧唇，努力不在他面前表现出懦弱的一面，即使我已开始感到鼻酸。

    「那时我想用我的方式保护你，b起我，你还有更远更好的人生。也许我该做的是站出来维护你，但我选了对你不公平的方式去结束关系，这事实我很慢才领悟过来。」

    谷停云说得平缓，眼眶微红地对我微笑，「我真是白活了，连一句好好的再见都不会说，害你浪费这麽多时间。」

    我怔忡出神，只是盯着面前这个笑得很苦涩的男人，我发现他苍老许多。

    我想像他买了我的画後的感觉。当他掀开上头的布，看见那些一个个残缺的男人，意识到那是我眼中的他以後，他是否会和我一样，不断想起那段关系鲜血淋漓的结局？

    他会失神很久很久，久得那些鲜明的油彩在他眼底留下残影，可是眼一眨，什麽也没能留住。

    我在想，如果不认识谷停云，我会过起怎样的日子？

    或许，我还会是那个看似高傲实则不安的nV孩，依旧和Si党处得不错，但也只是不错；我会安稳地画些我擅长的东西，平淡地完成学业，可能还找到一个觉得能够相守的男孩，就那样m0索地过活直到三十岁，还可能学会不受母亲的影响，成为一个一般意义上坚强的人。

    但要是真那样子，我会注定与侯阵宇失之交臂。

    在我的生活里，不再会有他低沉的念诗声，他背上那道闪电一样的疤痕也不再具有任何意义，他珍Ai的那幅肖像更不会存在，而他在伤癒之後，会继续当他的记者，一个如他所说，为了新闻不择手段的记者。

    我们将是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我这时慢慢了解为什麽珊迪会那样说了，说我会明白，那些伤痛会是我最珍贵的宝物。

    「你还好吗？」见我陷入长久沉思，谷停云关心我。

    我点点头，「很好，我很好。」接着我凝视他，带着陌生的情绪说：「谢谢。」

    谷停云眯起笑眼，专注地望着我，而我只是尝试g起嘴角。接着我们两个各自喝完饮料，各自结帐，分开前他说希望开展那天天气晴朗，我颔首应和，看谷停云和我走反方向，他笑着说，他得去做点正经事了。

    谷停云用宽厚温和的眼神看着我，「再见，向日。」

    「……再见。」

    我说，同时想起侯阵宇做的炒饭，想被他温热料理盈满肠胃的想法，不断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