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1/1页)

    陈礼知滞在原地，全身血液涌至头顶，手脚冰凉。

    一种前所未有的羞愤充斥他的每一个细胞。被荀起安当面拒绝的时候没有，被荀起安无视的时候没有，只是因为陈礼知总会因为那晚蜻蜓点水的亲吻抱有一丝侥幸，可此刻他才真正明白，原来之前种种，均是自作多情。

    他于荀起安，真的不是特别的那一个。他感觉自己仿佛就像是某种实验里被荀起安关起来的小白鼠，笨拙地按照他的笔记里的理论数据，做出预设的反应，完成预设的动作。

    荀起安面前的人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带离自己的肩膀，然后把他整个人往自己面前拽了拽，面容模糊在月色和树荫下，陈礼知看不清那人的表情。

    他看着荀起安面前的人的动作，不禁想问一问荀起安，那他是不是最完美的那只试验品？

    手中通讯器震动，突如其来的酥麻从掌心传来，陈礼知没有拿稳，通讯器掉落在地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粗暴地打断了他的愣怔。陈礼知飞快捡起通讯器，根本不敢抬头确认是否已经被他尾随的二人发现，仓皇逃离。

    树下，荀起安身旁的alpha男性突然警觉：“不好，有人！侵略性好强的信息素。”

    他拉着荀起安的手腕想走，才踏出一步就觉得腿软难以呼吸，只好停下。

    荀起安站在原地没动，抽出手腕嘲讽道：“你的反应也太迟钝了，等闻到信息素才发现有人，恐怕离一命呜呼也不远了。你给了一零零八号多少好处才让她答应派你过来的？”

    “与你无关！刚才那人……”男子气急败坏地转移话题。

    荀起安打断：“他不会。你赶紧走吧，我们要开启定位系统了。”

    男子还没来得及细思为什么荀起安会如此笃定，就被催促着离开。他留下一句“你再好好考虑”，转身要走，却突然被荀起安叫住。

    “等等，”荀起安欲言又止，沉吟片刻，艰难开口，“是什么味道的？”

    “什么？”男子一头雾水。

    “你刚刚闻到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

    荀起安的提问让他回想起刚才那一刻，并不浓烈的信息素混在晚风里，随即，咽喉被扼住的窒息感汹涌而至，浑身乏力。他心有余悸，至于什么味道，哪还有什么精力分辨？

    他随口糊弄：“记不清了，但似乎是什么酒的味道吧。”

    荀起安看着对方的背影，漠然道：“你的工作能力我会如实向一零零五号汇报的。”

    陈礼知粗略估计自己已经离他们远得不能再远了，方才停下脚步。他喘息粗重，比早晨跑的那五公里还要累。

    刚才他一时冲动，被情绪裹挟，信息素不可控地发散。他想，还好荀起安是beta，也从未了解过自己信息素的气味，就算被他身旁的alpha感知到，荀起安也不会知道尾随他的人就是自己。

    手中的通讯器始终震动着，没有片刻停歇。

    陈礼知总算接听，兰斯焦急而愧疚的声音急吼吼地冲出声筒：“陈礼知你在哪里？！我已经返回基地了，你在哪？你去哪了？通讯器被我塞到背包最下面了没有接到你的传呼。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现在已经八点五十四了，礼知你能不能在九点之前赶回来？我……我现在就去找你！我们共进……”

    陈礼知听到兰斯那边叮铃咣啷的环境音和他熟悉的聒噪放下心来，但脑仁却加倍地疼。

    兰斯的“退”字还没说出口，就被陈礼知冷静地堵回去：“能赶回去，不要来。”

    陈礼知夸下海口，但他知道自己说谎了。六分钟，挂断通讯器那一刻只剩下五分钟，就算他突然长出翅膀也不能在五分钟之内飞回基地。

    不过下山比上山快些，陈礼知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加速奔跑，在九点整时，到达了基地——一千米外的位置。

    陈礼知皮下嵌入定位器的位置传来一阵微小的的刺痛感，他知道这是违反规定的提示。

    他放慢步伐，看着几名警卫员朝他的方向小跑而来。他们远远挥舞两下警棍，向他们喊道：“你们！直接去训练负责主任办公室报道！”

    陈礼知以为自己因耗尽精力而幻听，将“你”听成了“你们”。

    而后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身影悠悠超越了他。

    是轮廓清晰可见、充满色彩的荀起安，不是远在树下的黑色模糊剪影。

    他只留给陈礼知清秀白净的侧脸，嘴角微翘，在初秋的夜里，像一阵春风从陈礼知的身前拂过。

    陈礼知刹那间忘却先前几近失控的浓烈情绪，亦步亦趋地跟在荀起安身后，看着他清瘦的背影，身上套着的依旧宽松长袖T恤和运动长裤，徒留咚咚心跳。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比荀起安高这么多了。

    陈礼知默默听着两人前后脚步踏在水泥地上的声音，不忍打破。可是通讯器不和谐的震动声持续着，陈礼知想直接挂断，转念又担心兰斯会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举动，只好低声开口：“兰斯，我已经回到基地了。”

    兰斯焦虑不减：“那你怎么还不回来？你是不是没赶上系统开启时间被主任抓了？不行……不行！你是因为我才离开基地的，如果你这次留下了记录就不能评优了，我这就去找主任！”

    “兰斯，兰斯！”陈礼知在兰斯连珠炮似的自言自语中完全插不上话，他只能提高音量，“没有，你不要去，我只是有点事。”

    评优与否，陈礼知不在乎。他和兰斯不同，他并不需要靠前的排名、一个个奖项，向父亲证明什么，陈旻对这些事情、对陈礼知，似乎永远都没有什么要求。从爸爸离世之后，陈旻对陈礼知的唯一要求，就好像只剩下了一项，那就是“活着”。

    “什么事？”

    陈礼知沉默下去，他想不出借口，还是不太会骗人。他的耳边立刻传来兰斯音量陡增的声音：“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现在就去主任办公室！”

    陈礼知想，兰斯肯定忘记如果他跑来澄清，不免会牵连到参加烧烤派对的其他人，于是陈礼知替他考虑，拒绝道：“不是的，我……我和荀起安在一起。”

    陈礼知声若蚊蝇，恨不得将自己埋到地上说话，生怕被前面的荀起安听见。

    “什么？谁？你和谁在一起？”兰斯不负众望地没有听清。

    “荀、起、安。”

    他稍稍提高音量，每个字都艰难地从齿缝中挤出，他对兰斯简直恨铁不成钢。

    “老天爷！我一个不注意你怎么就和他混一块儿去了？！”

    “怎么了？”

    兰斯的一惊一乍和荀起安恬淡如水的声音一齐响在耳边，截然不同，天壤之别。他看着荀起安回眸，目光像晨曦里闪着光的露水，然后自己也被割裂成两半。一半被过去的荀起安视而不见，一半被此刻的荀起安柔声询问。

    陈礼知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