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1/1页)

    “喂，你去哪？”荀起安眼看着与他道过别的陈礼知拐向一个和Ⅰ区完全相反的方向，好奇地问道，“那边不是去你们Ⅰ区的路。”

    “想去天台看看。”陈礼知如实回答。

    荀起安又笑了起来：“别去了，早就锁门了。”

    “说不定会开着。”陈礼知认真地说。

    他正在抽条的修长身影背对着夕阳，拉出的长长影子恰好落在了荀起安的脚边。

    荀起安也不再劝，他只是简单回应了一个字：“行。”

    “好，再见。”

    荀起安以这样的距离跟在陈礼知的身后，既不踩中前面人的影子，也不落后半分。

    忽然影子停止了移动，接着形状也微微改变。荀起安的右脚差点落在影子上，他歪歪斜斜地控制住身体，才抬头望向那个安安静静的人：“怎么不走了？”

    “你也要去天台吗？”陈礼知问。

    荀起安并不直接回答，只说：“如果一个人面对锁上的天台大门，应该会比两个人一起更失落些，所以我去替你分担一半的落寞。”

    落日的余晖泼洒在荀起安的身上，似乎快要把他照得透明。陈礼知抿了抿嘴唇，然后向前迈了几步，看着自己的影子叠上荀起安的身体。

    陈礼知走至荀起安身旁：“那一起走吧。”

    陈礼知的话一向很少，荀起安似乎觉得这样毫无交流的同行太过沉闷，于是他率先开了口：“你怎么不问我的名字？”

    “我知道你的名字，”陈礼知极快地回应，又顿了几秒，才继续说道，“你也没有问我的。”

    荀起安笑得眉眼弯弯：“我也知道你的。刚入学的时候，代表新生上台演讲的不就是你。”

    陈礼知朝另一侧微微偏头，声音低了下去：“你会注意到这些。”

    “是很无聊，”荀起安跃了一步跨上道路旁窄窄的花台，张开双臂保持平衡，虽然陈礼知用的是陈述句，但荀起安还是认真地回答，“但谁让你是台上的人里面最好看的那一个。”

    很多人都像这样夸过陈礼知，可这一次，荀起安特别的、懒洋洋的嗓音，却奇异地让他的心脏扑通扑通地加速跳动起来。

    陈礼知再度安静下去，荀起安也不再强行找话题，两个人迎着夕阳一路沉默着走到那扇熟悉的大门前。

    陈礼知伸出手想要摸上那枚嵌入门内的电子锁，却被荀起安轻轻拉开：“等一下。”

    荀起安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芯片，插进电子锁侧边的小孔。屏幕亮起，他修长的手指在数字键盘上快速点按了几下，“咔哒”一声，电子锁的屏幕又重新暗下去。荀起安侧过头，笑意盈盈：“恭喜，大门没锁。”

    陈礼知还未从荀起安指尖的微凉触感中回神，就再次被他的一系列cao作重新定在原地。良久，他才开口，发出的声音哑哑的：“之前……都是你开的？”

    荀起安将食指贴上自己的嘴唇：“嘘——秘密。”

    天台的风很大，刮得两人的头发都乱糟糟的。他们一齐趴在天台的栏杆边，将傍晚的校园景色纳入眼底。整个世界被建筑割成光与影的碎片，此刻的夕阳就像是艺术生们把油彩抹出了白纸的边界。

    “我的秘密基地被你发现了，”荀起安的目光落向远处被晚霞铺展成紫红色的天际，自顾自地说起话来，“这栋楼很老了，办公和教学都不安排在这里了，所以一般也没什么人来。”

    陈礼知轻轻应了一声，正思忖着该如何接下荀起安的话茬才不至于又导致冷场，就听得他的询问继续落下来：“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闲逛。”显然，陈礼知不太愿意表露自己是因为心情低落所以不愿回家的事实。

    荀起安等了足足有半分钟，也没有等到陈礼知的补充，他疑惑道：“没啦？”

    “嗯。”

    “你为什么……”荀起安悬于唇边的话语被陈礼知口袋里明显的振动声硬生生地截断。

    陈礼知把手伸进口袋，却只是感受着从手心里传来的酥麻的震动感，没有接听。荀起安也陪他沉默地站着，目光和身旁的人相触时，才轻柔地说了声“接吧”，然后退远了些。

    陈旻严肃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出：“陈礼知，怎么这么久都不接电话？你在哪？刘叔叔说在校门口等了你一个半小时也不见人。又不想回家了？”

    “我会马上回家。”陈礼知的沉默很短暂，他想说的很多，最终却尽数归于这六个字。

    “要回家了吗？”荀起安笑着问道，眼尾和嘴角都勾成好看的弧度。他看向朝自己走来的陈礼知，他的脊背永远挺得笔直，像一株正在成长的劲竹。

    陈礼知轻轻点头。

    见陈礼知并不动作，他才再次问道：“所以你没有手机，是因为一直用的通讯器？”

    就在荀起安以为陈礼知又会用肢体动作来回应时，他却开了口：“嗯，我父亲不想让我使用手机。”

    “也是，像他那样身份的人，确实需要好好保护自己的小孩。”荀起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已经不需要被保护了。”陈礼知垂下眼眸。

    这个年纪的少年，自我觉醒的意识已经开始冒头，他们总是试图从父母的掌控中独立出来。

    陈礼知揣在口袋里的手把通讯器握得很紧，喉结上下滚动：“你明天还来吗？”

    荀起安背靠围栏，双手交叉在胸前，露出捉弄人似的笑容：“嗳——不一定。”

    “明天放学后，我会来的，”陈礼知没有对荀起安模棱两可的回答表现出一丝情绪，他只是肯定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再见。”

    荀起安抬起一只手臂，移到歪着的脑袋旁，轻轻挥了挥，也学着陈礼知一本正经的样子说道：“再见，好学生。”

    “礼知啊，身体好一些了吗？”司机先生向右打方向盘时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陈礼知。

    少年的脸一直偏向窗外，风把他的发丝一股脑吹起来，雕刻般侧脸线条也因此完整地敞露。早已失了温度只剩下色彩的晖光勾勒出他精致流畅的轮廓，被染成橘红色的睫毛因为迎面刮来的风而轻微地颤动着。

    陈礼知闻声转头，看向身旁的司机先生，回答道：“好多了，谢谢刘叔叔。”

    司机先生见陈礼知并没有不悦的神情，便继续说道：“陈先生他一接到你分化的消息，二话不说就赶回家了。这段时间联盟里……确实有太多事要忙了，但他确实是非常关心你的。”

    “嗯，我知道。”

    司机先生是当年陈礼知的父亲和omega爸爸结婚时，随爸爸一同来到家里的。后来爸爸去世，父亲也受了伤，工作重心逐渐由军队转至政界，陈礼知的出行也顺理成章地交由这位司机来负责。

    这么多年以来，由于父亲的忙碌，司机先生于他，不像是佣人或者下属，倒更像是长辈。

    陈礼知听见他语重心长地对自己说：“礼知今后就是像父亲那样要肩负重任的alpha了，不能再耍小孩子脾气了。”

    “嗯。”

    可是，害怕这个家里出现新的omega主人，取代爸爸的位置，也能算作小孩子脾气吗？

    陈礼知的心偷偷地问。